高台上的侍女跟过很多次游船,却是第一次瞧见愿意主动成为活挂头的人。
她的视线随着裴郁离的视线一起移到周元巳的身上,片刻后才收住讶然?,公?事公?办道:“请这位贵客领取属于您的一百二十两本金,周家若有活挂头出局,贵客顺位补上,再没?有后悔余地?。”
裴郁离往前一步挡住了?寇翊,对着已经?回过头的周元巳莞尔一笑,答道:“不会后悔。”
后者递给他一个居高临下且不以?为意的眼神,随即又转身回去了?。
赌局开始,若有人自愿选择成为某位主家的活挂头,主家是不能拒绝的。
上了?这艘船,钱财便?不是自己的,该出就得出。
周元巳使?唤了?小厮,自掏腰包拿出一百二十两纹银,附耳叮嘱道:“让战必赢留心些,再查查那小子是何?来历。”
小厮听命下楼,他又举起酒杯,笑道:“我第一次带挂头,还真有人会主动加入呐?”
桌边三位公?子都给面子地?同拿起酒杯,姓方的那位就说:“我也没?碰见过,不过这第一场分明是秦兄领先,那小子怎么不选秦兄?稀奇稀奇!”
“差距不大,算不得领先。”秦昭虽这样说着,但难免为那一二百两的优势沾沾自喜,又客气道,“周兄家业本就在近海区域,搞不好那小子久闻周兄大名,特意跟随而来呢!”
周元巳哈哈笑了?几声,干了?手上那杯。
此时刚过子时,场间小厮敲响了?夜钟,正月十五过去了?。
舱尾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郁离刚拿到一百二十两纹银,放在手中颠过来倒过去,纹银碰撞的声响与舱尾处的动静混在一起。
他突然?开口道:“有股味道。”
寇翊对他来回动作着的手看?着,问道:“什么味道?”
裴郁离半边身子都靠在寇翊的手臂上,头也不抬地?笑道:“鸡犬不宁的味道。”
寇翊:“......”
裴郁离也知道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要搞事,又带着笑解释道:“那边有斗鸡走狗的场子,说是鸡犬不宁寓意不好,因此十五不放鸡狗。现下刚到正月十六,你听听这动静像不像?”
寇翊没?有犹豫,答道:“确实是活物。”
“鸡不鸣、犬不吠,想是嘴巴暂时被封住了?,”裴郁离饶有兴味,“热闹的还在后面呢。”
果然?,下层的仓库传来吱嘎的关门声,有杂乱的脚步在上行。
舱尾连通下层仓库的阶梯处出现了?两道人影,手上都拉着数十条结实的粗绳子。
几十只面目凶恶的大狗互相碰撞着登场了?。
在那些大狗身后,有其他人推着金银打造的笼子陆续露面,笼子里卧着的都是成年大公?鸡。
这些贵重的笼子倒是比里面的公?鸡还要醒目,裴郁离被闪了?眼之后,才注意到那些大狗脖上的链子也都是金银材质。
纸醉金迷,如此而已。
不过,那些鸡犬的嘴却并未被外物封起来。
裴郁离“咦”了?一声,表达了?他的疑惑。
“哑药。”寇翊说。
朱门大户子弟多,听不得畜生叫唤,干脆一劳永逸,毒哑了?事。
裴郁离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道:“寇爷若无事,同我一起看?看?热闹,挑选挑选鸡狗。”
凡事只要沾上个“赌”字便?是俗。
富贵子弟平日里在阳春白雪里装腔作势惯了?,腻烦了?流觞曲水。既然?上了?这条船,玩就玩最俗的。
斗鸡走狗绝对是必备项目,这样激烈的赌局才能唤起每个赌徒骨子里沸腾的血。
赌徒都爱押宝,可?押宝绝非仅凭运气,还讲战略。
寇翊对裴郁离有种无来由的信心,他真心觉得,只要裴郁离想玩,一定能把?那些上船之前已经?一败涂地?的废物点心都给玩进去。
但同时与四?百人为敌,又确实不是什么轻松事。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赢不了?,会有什么下场?”
寇翊其实并不很担心,因为这项游戏里有一个保底的规则,那就是场外人可?以?自由下注,并在自己下注的挂头没?有本金时选择是否资助。
但他还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了?一句。
“没?有,”裴郁离说,“我做事不怎么考虑后果的。”
寇翊一时哑然?。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裴郁离抬起了?头,又补充了?一句。
他说话惯会挑好听的说,可?真情还是假意,总是有些端倪的。这句话明明听起来无比虚假,但寇翊就是觉得心头某处被搔了?搔。
“我说真的,”偏生裴郁离还认真强调道,“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寇翊心思?兜兜转转半天,终于低眸与他对视,笑道:“有输有赢是为赌,你虽聪明,可?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把?都赢,毕竟对手不都是熊家兄弟那样的蠢货。”
裴郁离不说话,对着寇翊笑眯眯。
“这样说好话讨好我,是不是想叫我押你的注?”寇翊抵御住了?微笑攻击,继续道。
“这样揭穿人可?不是美德,”裴郁离撇撇嘴,说,“你怎么破坏气氛呢?寇爷。”
寇翊心说要论揭穿人,可?没?人比得上你...
“再说了?,”裴郁离直起身子,用?着眼角的余光斜了?斜不远处的赌桌,“就算你不保我,还有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