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挂头?,点的不是挂头?,而是他们手中的钱财。
在场共四百个活挂头?,每个人上?船时所拿到的本金额度都是相同?的。
行船之日,每日子时都会进行一次清点,统计活挂头?们手中剩余钱财数量,分批计总。
哪批活挂头?剩余钱财最多,对应的主家就暂时领先。
此时,正是正月十五到正月十六的交界点,快出?年?关了。
随着侍女的这一句话,所有人停住了动作,场间安静下来。
“请各位原地不动,将所有身家摆在面?前。”
活挂头?们都盘腿坐在地上?,纷纷面?向二楼高台,将身上?的全部?银票又或是碎银都掏出?,堆放在自?己面?前。
这时,船尾有几十个小厮模样的人列队而出?,颇有秩序地一个一个清点起钱财。
席间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活挂头?区。
寇翊不以为意,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水。
他很想将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可惜周元巳就坐在后上?方,他不得不飘了些?思绪过去。
周元巳不是不务正业的人,他上?这艘游船,必然有其目的。
周家作为东南区域唯一的军火户,常与官府打交道。
文至总督府,武至军大营。
东南大统领威风八面?刚正不阿,最看?不惯虚与委蛇的行道,不屑于商贾相交。
反倒是李总督,以往未升二品总督之时,就与周家交好,升任之后,也与周家来往频繁。
官商之间,说来说去也就那些?勾当,只要不触碰底线,没人会放在心上?。
商路与政路向来连在一起,没了政路,商路便走不通。
李府前阵子付之一炬,周家彻底失了朝廷内的倚仗,寻找新靠山也无可厚非。
因此,这艘船上?一定有位高权重的官宦子弟,是值得周元巳去攀附的。
“哎,”裴郁离突然摁住了寇翊的手,说,“满了。”
寇翊神思被拉回,这才瞧见茶水已经漫到杯沿,差一点就溢出?来了。
他将茶壶放下,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嗫了一口。
裴郁离在方才的功夫里,一边瞟着二楼那位贵客,一边瞟着寇翊的神色,心下有了些?思量。
他就着寇翊的手也嗫了一口那杯中的茶,当即“嘶”了声,说:“烫烫烫!你不怕烫的吗寇爷?”
那茶水放了一会儿?,尚温热,但要说是滚烫便有些?扯了。
寇翊也不知裴郁离又耍得哪门子混撒的哪门子娇,于是将杯子啪嗒往桌上?一放,默然地对他看?了看?。
裴郁离就耍赖似的笑,用?着气音道:“我开个玩笑嘛。”
“每一次清点挂头?之后,场中其余贵客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加入赌局。”前方侍女的声音继续传来,“参与的方式有二。”
这句话落入了裴郁离的耳朵里,他侧头?去听。
“其一,若场间出?现活挂头?筹码不足被迫下场的情况,贵客可自?愿补位。”
做活挂头?的人本就身无分文又或是负债累累,总之都是走投无路的穷鬼,只能靠着这种方式为自?己搏个出?路,风险极高。
四百人里挑一人的胜率,只要成为了另外三百九十九个中的一个,就彻底完了。
赌博中很少有本金花光就停止的,因为赌徒都抱着侥幸心理。
当手中没有足够的银钱作为筹码又或是抵债时,他们极有可能选择抵押身体部?件。
手、脚、耳朵、鼻子、内脏等等,都可能与自?己的身体分家。
直到最后将命赔在赌桌上?,才算是彻底出?局。
因此,活挂头?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人,只是富人取乐的玩物而已。
这船上?但凡生活过得去脑子也正常的,都不会自?愿成为其中的一员。
侍女也深知此点,草草说了一句,便继续道:“其二,贵客们可以选择挂头?下注,每日一选,当日与所选挂头?共输赢。”
意思是子时时分选人下注,到翌日子时为止,才可以换人。
在每次的十二个时辰里,所选挂头?若是赢,下注之人便跟着赢钱;所选挂头?若是输,下注之人便跟着输钱。
所选的挂头?若是输得一无所有,下注之人也可以选择是否资助。
这样一来,场中的富人与挂头?便不再互相割裂,整个赌场都变成了一体的。
这就是四个月封闭式赌局的魅力所在。
“好凶残。”裴郁离摇着头?叹了一句,回身时眼睛又在二楼左手边的廊台上?停顿了一下。
那里,坐在雕花木桌主位和?侧位的三位少爷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侍女口中的规则。
只有坐在下位那人,一只戴着碧玉扳指的手不停地在茶杯上?摩挲,另一只手轻轻点着自?己的衣袍,目光虽在侍女的身上?,心思却显然不在。
他的身体有前倾趋势,趋向坐在他对面?主位上?的人,这是个表达亲近同?时也有些?讨好意味的姿势。
裴郁离眯了眯眼,问道:“寇爷,你押过几次这样的船?”
“记不清了。”寇翊答道。
“那上?面?那几位,有你认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