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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世人同眠

秦在也胯下脸,火冒三丈道:“等他大爷,明天就走。”

学塾。

本就不大的学塾人终于又齐了,雨花县大大小小的学塾不算少,但多是几十人到百人不等,没有如同“后来居”与“旧常春学塾”那般直逼书院规模的学塾存在。

今日的学塾里,教案下有着大半月来从未有过的朗朗书声,如同深秋仅剩的金菊,闻不着花香,只是见到就能沁人心神,声响传出窗外,直冲云霄,被南去的大雁衔在口中,不知道来年北归会不会记得再丢下来。

教案上祝先生翻阅着学生的游行见闻心得,从头到尾嘴角都是翘起,只分弧度大小。

一篇古文到尾,书声戛然而止,祝先生恰好合上所有册子,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脸上表情从未有过的复杂,至少学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祝先生。

“过段时间,会有一个新的先生来这里,我也要如你们一般,行万里路,否则整天给你们空讲道理,时间长了,最难受的反而是我。”祝先生笑道。

底下只是沉默,其实哪怕祝先生不走,学塾中哪怕最小的学生,又能在学塾待几年呢?

既然自家先生要出远门,更应该让他出门得更放心不是?

当京畿传来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在雨花县这座平稳的小池塘里,掀起了一阵风浪。一时间李府与杨府来往拜访人群络绎不绝,尤其是李府,即将去往京城不说,李望谣马上回乡坐镇县署,等日后李府搬走,此时的烧香与日后的敬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礼佛。

陆粒去了一趟铺子,发现铺子大门紧闭,摆放在外的小摊也消失了,就赶紧去了蒙婶婶家里,只有蒙婶婶一个人在家。

蒙婶婶“说”,蒙大叔接了活,到外面给人跑工,短则大半年,长一些可能要两三年,起初她也怕这个糙汉子给人忽悠了,可是雇主那边是先给的钱,不是定金,全额给的,也说好了活没得危险,苦些累些是肯定的。蒙婶婶比划了一个数额,足够普通一家子用一辈子的了,难怪蒙婶婶也拉不住,如今她只要在家做点细活就好,比起以往起早贪黑确实要好很多。

陆粒点点头,帮着做饭也蹭饭。以后得多带那两个活宝来家玩,陪陪蒙婶婶。

只是想到这里,也曾听闻到李家即将迁至京城消息,莫名的又有些失落。

————

新的县令大人总算来到,原本的县令大人已经有两三年没露过面,这次也不例外,没有交任仪式,但是那两个主事的县尉县丞大人,还算有点良心,把十二“蜜蜂”留给了新县令,这不难得人齐的十二人在雨花县县门那里接到了新的县令大人。

新的县令大人到了雨花县,没有直接去县署,也没有破规矩的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整个雨花县最为奢豪的一座宅子,张府。

李望谣和张万金同坐在张府正堂正北两个主位上。

“疏州的孔雀红舌尖,张翁真是会享受呐!”李望谣品了一口茶,啧啧称赞道。

张万金不言语。

李望谣开门见山,“其余几家人的眼力魄力或是押注,果真都没有张翁来的精明,看似与前两位大人的嬉皮打闹,实则是接触最多当然就了解最多,得到的当然就更多。”

“李大人想要说什么。”张万金疑问道。

年纪轻轻的县令大人哈哈一笑,指了指张府宅子和眼前的孔雀红舌茶水。

“只是几座大一些的酒楼和一点商路生意,支撑得起这座宅子的开销问题自然不大,只是地主家的余粮就不剩几颗谷子咯。”

李望谣示意张万金不用说话,自己直接将砂锅打破,“县丞大人走之前说了,跟你打了交道这么久,你私碰盐铁的杀头罪给你免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不要再碰了,跟你合作的蜉蝣帮的人,已经因为不守规矩被他们自己人处决了,不信的话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张万金一惊,遍体发凉,又强行镇定自己作出将信将疑的眼神。

李望谣又赞叹一声好茶叶,说是等会儿走得劳烦张翁破费赠送一些,好歹是个新官上任,收点东西是应该的。

张万金立即让人送来一整包茶叶,李望谣毫不客气收入手中,掂量掂量估摸着得有小半斤,真是豪气!“孔雀红舌尖”,又称“红雀舌”,产自疏州的顶级昂贵茶叶,平时进贡京城也是按两来算,百年来价格一直是一两金子一两茶叶,只高不低。

李望谣笑意浓厚,拍了拍张万金的肩膀。

“张翁放心,只是暂时不给张翁吃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会再给张翁了,何况我也没说会饿着张翁不是?”

张万金瞪大眼珠子,询问大概是多久。

李望谣瘪瘪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服,摊手无奈道:“大概我在位多久,就要停多久了。”

李望谣已经拎着那包价值数金的茶叶离去,张万金瘫坐在椅子上,肥硕的脑袋中嗡鸣之声不停。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烧掉了他身上一大半的油水。

————

今年凛冬的寒风像是不再惧怕大罗山脉的拦路,直直穿透而过,整整持续一整个冬日。有冻死街头的醉汉无人收尸,更莫说严寒伤及的家禽无数,连那田地里的冬麦都没能熬过这劫,一片片倒下还未由青泛黄,就被雪白覆盖。

富人裹貂簇袄饮酒看戏、玩乐依旧,好不自在快活;穷人围着家中星火碳炉取暖,苦熬着寒冬过去,更希望是一个先苦后甜,渴求着来年收成能好些。

远近山城,皆是人间;严寒酷暑,世人同眠。

终于在一场绵延小雨过后,弥凡河边的杨柳吐出绿色枝叶,溪水与和熙春风共同和出一首曲子,把去年南去的雁儿呼唤回来,雁儿还不忘将去年衔走的朗朗书声抛下。

祝先生已经悄然离去,学塾原本的二十七人也大不一样,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也离开了学塾,有准备寒窗再读赴京赶考的,更多是回家帮忙的。

席望云也跟着李李去学塾念书。

杨磊杨杰两兄弟如今家世也算显赫,去了本州书院;罗清伟在冬日去往天涯镖局拜师被拒,在家族安排下准备投师一处江湖门派;梁应闲说最多不过再一年,她就要回许家酒铺子帮着接手父亲的账房算计,让体虚的父亲早点回家休养;许东墙也说是看新的先生如何,不过也不会在学塾待多久,留足一点时间准备,打算参加三年后的下一次科举。

李家在年前已经搬离了雨花县,去往京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李李竟然留在此地并未跟随,并不是李李自己要求,而是家主李琰不允许她离开这一州之地,而李李当然自无不可,两个哥哥如今都不太见得着,她反而更喜欢在“长于斯”的雨花县,反正外头也不敢传什么他李琰不待见捡来的女儿,发达了也不带去更好的京城之类的疯语。

陆粒就笑得合不拢嘴。

新的先生来了,有些人认识有些不认识。

丁豪。

也不知道祝先生走之前有没有和这位新先生见过,一天到晚笑个不停,脸皮贼厚,动不动就说自己如何学识渊博,与祝先生是那同窗,祝先生时不时也要向他询疑问惑。

一开始这位新先生得到的只是白眼,后来发现这位丁先生还是可以的,跟祝先生很像,懂得都很多,都很喜欢讲规矩,只是无形中觉得两人又有很大差别,像是祝先生的规矩要高,在云层之上,而丁先生的规矩要低,落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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