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州乃是陕北的旱码头,是南北通衢的要道,当年开中法盛行时,秦商靠着边地输粮换引的国策,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此后近百年内秦商靠着盐引之利盘恒于江南、扬州,是天下数得着号的商人势力。
不过如今秦商风光不再,扬州那边徽商步步紧逼,没了开中法的照顾,只是靠着过往的财力撑着。
绥德商会在秦商里属于老牌势力,可眼下扬州就像个无底洞那样吞噬着他们的财富,可偏偏他们银子砸出去了还不见用处,如今晋商也抛开他们单干了,当年联手把持扬州盐业的山陕会馆早成了个笑话。
览秀楼的顶层雅间内,绥德商会七家商号的大掌柜全都到齐了,其中也包括那位自扬州赶回来的会首王宝,长期寓居江南,这位在绥德商会的会首位置上坐了二十年的大商人看上去倒更像是江南出身的文士。
“小范,你这回做得不错,有了这批盐货,咱们未必不能和那些徽骆驼斗一斗。”
这趟绥德商会本就是因为范秀安运回来大批盐货,才能开得起来,不过范秀安尚未开口,这位会首便已开口,不声不响间就用辈分压了他一头。
“这批盐货,是高大都护的,不是我范某人的,会首想要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有高进撑腰,范秀安再也不像往常那般甘于做个摆设,论资排辈无所谓,可这年头拳头大才是道理,这个王宝在扬州待久了,还以为能拿江南那套往他们这里用呢!
范秀安的桀骜姿态,顿时叫王安恼怒起来,可他纵然被当场折了面子,却仍旧忍了下来,那位高大都护是风云人物,他自江南赶回绥德的路上,这位大都护的故事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范,你莫要拿高大都护来压我,商会是大伙的,眼下商会需要这批盐货应急,钱的事情难道你还怕商会能亏待了你吗?”
王宝看向另外五位大掌柜,示意他们也给范秀安放话施压,只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向来唯他王家马首是瞻的曹、郭两家这回竟然一言不发,甚至有些回避他的目光。
“王宝,你是在江南待得太久,扬州的瘦马好不好玩?”
范秀安满脸嘲讽地说道,“那些徽骆驼向来有资助乡里读书人的传统,如今扬州那边的官儿都是他们的人,咱们拿什么和他们斗,继续砸钱扔水里,还连个响儿都没得听。”
“你真当商会是你王家开的,大家都是傻子,拿自家赚的钱投扬州那边的无底洞。”
范秀安正是心气高涨的时候,他堂堂朔方都护府的长史,和这群没有远见的商贾混迹一堂,简直端的丢了面子。
还未离开神木县时,范秀安本来还是想着用商场的手段来解决王宝这个会首,拿下绥德商会,可随后上门来要银子的单英却是和他说了一番话,叫他恍然醒悟过来,他范秀安如今可不是什么商人了。
有大都护做靠山,王宝算个屁,他常年寓居江南,官面上的所谓交情关系都在扬州,绥德州这边本地上官面的人情世故,他还不及另外几家呢!
眼下世道那么乱,贼匪众多,盯上王家的产业,灭了王家满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王宝勃然大怒,他执掌绥德商会二十年,还是头回被人这么夹枪带棒地当面讥讽,“范秀安,你胡言乱语什么,盐业乃是我绥德商会的根本,你要是不愿出力,便滚出商会去。”
看着气急败坏的王宝,范秀安冷笑间自看向另外五位大掌柜,这趟碰面前他可是私底下都找他们谈过,晓以利害,可以说得上是仁至义尽,不过看起来这些家伙也全都是些无胆鼠辈,当真是叫他徒费口舌了。
“你当我稀罕这狗屁商会么!
范秀安口吐芬芳道,然后他身后扮做贴身亲随的丁修大大咧咧地站了出来,挡住了那两个王宝身边的护卫。
这雅间极大,范秀安他们七人自是带了亲随,只不过王宝身为会首,手下护卫足有四名,不像其他人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场。
“范长史,这两个是高手,得加钱!”
丁修手中刀袋滑落,露出了里面的戚家刀,上一刻看着还懒洋洋的,可话音落下时,人影晃动间,他拖刀出鞘,那两名只是想要将范秀安拿下的护卫一前一后倒下了,实在是丁修出刀又快又狠。
范秀安瞧着那两个倒地的护卫,心里直骂娘,这是哪门子高手?不就是加钱吗?
“加钱好说,丁总旗,不能叫王宝跑了!”
看着王宝身边剩下两个护卫拔刀,如临大敌般地对着丁修,范秀安连忙道,虽然这是个死要钱的,可是身手确实了得,不然那单百户也不会推荐给他。
王宝这时候哪还有先前的淡定从容,他请的护卫也算是江湖好手,可哪里想到照面便死了两个,他脸色苍白地看向另外五家大掌柜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这姓范的疯了,他要杀我!”
“锦衣卫办事,不想死的待一边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