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
“对了,你还是没回答我,我怎么跟主母说?本来她是想用结亲的办法去笼络饶家人的,可你……”
男人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我保小宫主无碍,只要我能见到主上。不过,这件事也与左权使无关。”
“我知道了。”冰药微微叹息,“你还真的怕我出卖他么?我都在他和母亲之间调停了这么久,你也不放心我?”
“我信你。”墨霜坚定的道。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好受些了。”女子嘴角微翘。“你帮哪一边呢?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个问题。”
“小宫主何必问一个没有选择的人会去帮哪一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蓬乱的花束整理着,“其实对我而言,站在任何一边都没有太大的差异。”
“我以为,你是绝对站在左权使这边的。”
“不,我只是不得不站在他这边。”墨霜笑了笑,低头看着不过才到自己胸口稍上一些的俏丽女子,“你知道,他待我并不好。”
“那,如果主母待你好呢?”
男人微微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另起话头,“小宫主很聪明,选择了中立。”
“聪明?”女子收起笑容,面色渐渐沉浸下来。
“是啊,外面有很多人说您兰质蕙心。中立,可能会处于没落,但是有时候也是一种自保的方式。”
“我没有想要自保。”
男人看着此刻神情有些严肃的女子笑了笑,“那些都是外界对您的评论。但我知道,您没有这么自私。”
“我很担心他们,可是他们从来都不肯为对方退一步。”冰药黯然,“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老是会梦见百年前的那场动乱。有时候在白天,我甚至会看见火光冲天的场景,还有大殿里血溅玉柱的场面,还有……无锋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冰药垂目看地,地上芳草青青,透着一丝泥土的腥香。
“你知道吗,大殿里的第十二根柱子上的那条血线还在,都已经印到里面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墨霜深吸一口气,他想说“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与你无关。”;然而话没出口便被自己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想着,即便是自己心里这么想,但也不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这个女子;于是当下只得拐了个弯说:“琉玥大人曾说过,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我虽从不信天道,但因果,我是信的。”
“是我主母错了,她应该偿还。可是我又舍不得。”
说着,冰药不自觉的环住了男人的虎腰,将头埋进了他厚实的胸膛。这么一来,本要为自己说错话而另寻出路的墨霜是彻底的僵硬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就如同不知道自己举在半空打算把整理好的花束还给女子的手,现在应该怎么放一样。
两人的动作僵持了许久,冰药似乎才发觉到有什么不妥,赶忙的轻推了墨霜一把,红着脸将头别过去。
“……不早了。别难过。”男人似乎是在斟酌词句,但是揶揄了半晌只挤得出这么几个字。
“走吧。”冰药这次倒是走得快,直接蹿到了男人的前头。
这里山很多,荒山野岭的地方更是数不甚数;二人轻松的找到了一处可以说得上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停了下来,稍作歇息后,墨霜再度化了形态直接载着女子升空而起,飞往妖族所在之地——鹏砂大平原。
在鹏砂大平原的黒龙丘以西、松雾岗以南的长岭结界内,二人又花了些时间走走停停,解除繁琐的结界障碍,这才在接近日落十分到了那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妖族领域——幽寒境。
看不清的清冷绿色,被浓郁得不辨方位的雾气所遮盖;一处隐约可见的洞玄前端,屹立着一排高耸入云的顶天石柱,从远到近约莫有十多根,不过再远些的,也都基本看不见了。石柱的材质很普通,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下布满了攀爬而上的紫红色、绿色的藤蔓,贴面长着的还有一层绒毛般的小青苔。不过,饶是这些柱子都已经被四周疯长的野草占了地盘,也依旧遮盖不住柱子上深沉而神秘的图腾。那图腾的刻槽实在太深,以至于陈年的风沙和苔藓都无法将其掩盖。
“这些‘守界石’在左权使离开后就已经荒废了。主母换了新的方式。”冰药看着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些个陈旧的“老功臣”上细细摸索,不由的出声解释。
“守界石”,顾名思义守护的是妖族的领土,捍卫的是妖族的土地;除却外面重重的关卡外,这是妖族最后一道进入幽寒境的屏障。
他知道,守界石总共有三十二根,每一根都刻有一种法印;每一根,都会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抵御外来的入侵者。而三十二根守界石排列在一起,又相当于一个强大的法阵;控制这个法阵的人,同样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并且还要定期献上自己的精血。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法阵不被不轨的歹人所利用;不过这么做的弊端在于——认主的东西,一旦没有了主人也就相当于失去了其所有的价值。
作为先王弟的无锋是这个法阵的守护者,他的兄长放心的将自家的大门交给了这个绝对不会有二心的人。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放心的人终归还是叛离了妖界,让这所最后能够保障妖族安全的大门永远的朝着外界敞开。
“其他的方式?”墨霜收回手指,仰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柱子,“无论什么方式,都不会再有守界石的力量了。”
冰药抿了抿唇。
确实如此,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因为,现在只要站在这里,便能看见幽寒境的入口。即便是用浓郁的雾气掩盖又如何?它依旧是一个破绽。
“无锋走前没有实行交换仪式,守界石所认的人,依旧是他。而且就算把这个权利交给主母,她也没有办法驱动法阵。”
墨霜笑了笑:“他是逃出来的,哪里会有什么交换仪式。”
“自从那场内乱后,妖族里好些修为高深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的妖族,其实已经不堪一击了。”
“不堪一击到,连一个能驱动法阵的人都没有了?”
冰药哀伤的摇了摇头:“如你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