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三河镇。
他知道自己可能在劫难逃了。
他体内的伤势,只是因为秦东南的一指。
那是在陈留之地,秦东南不敢全力出手,双方相隔上千丈,秦东南遥望着他,用手点了一下。
便只一下。
若非用怀中的那个铃铛挡了一下,李青候早已身死道消。
即便如此,他也是一身修为十去其九,只能借助着秦东南对荡寇军的忌惮,不断穿梭于闹市中,乔装打扮,改头换面,这才撑到了三河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他有预感,自己将会死在秦东南手中。
牛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张脸庞比当初要年轻的多,几乎可以算是返老还童。
显然,李青候修行……成功了。
旋即他又看到了李青候空荡荡的一只袖子。
李青候没作声。
牛二便又试探着道,“老……老爷?”
李青候终于张了张嘴。
牛二八岁时来到李府做长工,整整做了十五年,如今又过去了三十年,李青候还是李青候。
牛二,鬓已星星也。
“老爷……您……您怎么又回来了?”
牛二年过花甲,跟人打了半辈子交道,便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他很识趣的没有提取李青候那只断掉的手臂。
李青候挤出了一个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
梦,对李青候和牛二这个年岁的人来说,事实上大多已是一种奢望。
但对他而言,这三十年,便的的确确像做了一场梦。
世事一场大梦。
“那老爷……您现在是上仙了,您回来……您还继续修行吗?”
“修行?”李青候喃喃自语,“我还修行吗?”
……
……
李青候没有三河镇。
因为他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
宗门对于修行者而言,便犹如家国对于凡俗之人。
牛二将李青候暂时安顿了下来,便在这家典当行里,是他手下的一个扫地小厮。
牛二将扫帚递给李青候,道,“东家是个很小气的人,伙计们背地里都叫他周扒皮,不过他就就是嘴上耍耍性子,只是小气,心眼倒是不坏。老爷您先委屈一段时间,便在这里将就将就,我每个月会给你开十文钱,这已是我能开出最高的工钱了,再多了周扒皮不会同意的。”
“工钱便算了,财帛如今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过你如今收留我,一旦…
…”李青候接过扫帚,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牛二。
他已不打算再继续前行,或是继续逃亡。
往北去,便是大周朝的最北端,那里有着数十万披坚执锐的甲士和数位修为高深的大能者坐镇。
任你是什么豺狼虎豹,在三河镇上也得安安分分。
当年昌修明在三河镇上伤了凡人,那是因为境界过低,这种小鱼小虾一般的修行者,平定军自然懒得理会。
牛二沉默了片刻,旋即笑道,“老爷,我今年已经五十有八了,孙儿也已六岁。上仙都是腾云驾雾的人,想来总不会迁怒于我等平头百姓吧。况且当年若非老爷您,我早已饿死街头了。”
腾云驾雾……
李青候修行了三十年,都做不到腾云驾雾。
那是合一境以上修行者才有的“特权。”
他道,“我可以教你孙儿修行。”
牛二眼神的余光从李青候的断臂上扫过,轻声道,“不了……他……就让他做个平头百姓,不也挺好嘛!”
李青候点了点头,“好呀,是挺好,平凡是福分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