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他问。
“没有明确的理由,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这样活下去。”蛊回答。
“我……”他欲言又止,接着有几滴泪打落下来。
“听闻先生为当今国画师慕容水月的得意门生,只是,一年前,水月先生已经过世。”
龚生猛地抬起头,惊疑地看着蛊,口半张开着。面部的肌肉渐渐扭曲。
泪,无声无息的零落,像他窘迫的样子。
“我……身为弟子,竟然不知。我……连畜牲都不如。”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受水月先生所托,他让我带八个字给先生‘画由心生,心如止水’。”
蛊说完,龚生把手垂在地上,将脸埋在其上抽噎起来。
蛊,静静看着他。待他平复些后,继续说:“两年前,我曾来过京都。借宿于一个老者家中,不曾想那名老者竟是水月先生。当时的他已经步履蹒跚。在与他的交流中,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得意门生,名作‘连鹤’,技艺已经在他之上了。只是门生离开他十年后未曾再拜访他。老者特别想念弟子。但只恨自己已年迈,故拜托我寻找。我临走之时,他还告诉我,想必那名弟子已经在其他地方功成名就了。并交给我一幅画,说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便将此画给予他。”
蛊说着,从木匣子里拿出一幅画来。只见那画里有一个美人赤脚飞在天际,她穿着飘飞的绸缎,空灵如梦,似水柔情。尤其是她美丽五官中的那双眼睛,是全画的点睛之笔。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她都在看着你。她嘴角的微笑,给观赏者一种安逸的慰籍。这幅画题为《画中仙》。
蛊把画递过去,龚生抬起头,接过画。看着,看着,端详着。一会儿笑着,一会儿痛苦着,又一会儿沉思着。
“我作画十几年,唯有这一幅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后面的创作再也没有超越过。”他有些伤感地说。
“我何尝不想去拜会先师呢,只是,只是我这般模样,有何脸面去拜会恩师。于是隐姓埋名,改名龚生,流连于市井,过起这样的生活。”
“先生可知,这幅画里的力量?”蛊看着他说。
“力量?”他反问。
“是的,力量。因为你的技艺太过高超,所以,你的这幅画里有了一种灵‘犀月’,这是一种特殊而且罕见的灵种,它们喜欢依附在画中生存,而且依附的画必须是绝世佳作。因为只有栩栩如生的画作才能吸引它们依附。听老灵师讲,之所以被‘犀月’依附的画作都是绝世佳作,是因为这些画里似乎具有接近自然最真实的原力,通俗地讲,这些画里继承着作画者最最真诚和纯粹的心境,依靠这样的心境,画家借助笔墨将信念灌输进画里,产生了犀月喜欢的环境。”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他叹口气说道。
“优秀的画作,一般在完成之后,犀月就会附着上,而且有一部分会借助作画时残存的心境里的信念进入画家体内,给他的画作带来影响。”蛊继续说道。
“怎么说?”他问。
“因为你这幅画的记忆,已经进入了犀月的记忆,又因为你之后的画作没有超越先前的这幅《画中仙》,所以,犀月在你体内排斥你所作的画,这就是你作完画,画作接着消失的原因。”
“不过,很容易解决,我身为灵师,对这种灵很了解,只要用光酒就可以引出先生体内的犀月,这样,先生以后所作的画作就不会再消失了。”
“不!不要这样做!”他坚决地说。
“犀月,它的名字叫犀月,真的是好名字。‘犀’乃珍贵之物,‘月’乃皎洁的象征,这便是‘宝贵又纯粹’之物的象征啊!那不就是心境里的信念吗?!或许,它便是先师的灵魂吧,以意念的形式存活于我的身体,时刻地提醒我身为画师的根本——画由心生,心如止水。是啊,这幅画,是由我的心产生的啊。它一直在我心里啊。”
“?这幅画,伴我十年,十年的光阴,带走我十年的际遇。但在我十年的羁旅漂泊里,它给我陪伴,带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我不恨它,我甚至爱上了画中之人,她有一种特别的美,美在眼里,美在我片刻的恍惚间。”男人静静地说。
“那么,我不必做什么了。”蛊看向他,静静地注视他一会儿。
他笑笑,没有说话。
蛊在那间屋子住了一晚,便告辞了。后来,在旅途之中,蛊听闻一个叫龚生的画师创作出了一卷撼动京都的巨幅画作《画中仙续卷》。
蛊听闻此事,笑了。“先生,你倒底超越了自己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