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青衣,背着一个背包,像是小厮,大踏步而来。
另一个身穿白衣,手里那把折扇,闲庭信步,一看那细皮嫩肉,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胡屠夫仅仅瞄了一眼青衣小厮,就立即转头对白衣公子推销:“客官要买肉,来来来,上好的肉,昨晚新宰的,你看这里条,白里透红,好着呢。”
铁板一般的大手,拍的里条肉啪啪作响,“瞧这肉,血放的干干净净,多瓷实!”
青衣小厮看他那一副市侩,撇了撇嘴,想使性子,又觉得是无理取闹,只好侧开身子,让出了半个身位。
白衣公子款款上前,一只手半掩鼻子遮住腥膻,一手合起扇子,用扇头翻了翻里条肉。
这里条肉外皮刮的干干净净,挂着的皮下脂肪,洁白如雪,而内衬的里脊肉,却红润如熟桃。
白衣公子心里暗叹:这个胡屠夫,果然宰的一手好肉。
我爹数次招揽你,要怪就怪你不识抬举。
他脸上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笑容,折扇一甩:“我全要了。”
“全……全要。”
胡屠夫以为自己没听清,两只耳朵几乎竖起来了。
青衣小厮哼了一声:“我家公子家资万贯,你即便再有十头,也不再话下。”
好大的口气!
不过胡屠夫仔细瞅了瞅白衣公子光鲜亮丽的行头,急忙堆出笑脸:“我家里还有二十头没杀呢,公子要是要,我今晚不睡觉了。”
白衣公子噗嗤笑了。
他拿手掩了掩小嘴,伸出扇子示意小厮。
小厮急忙忍住笑,从背上摘下背包,里面掏出一个花蕾瓜:“看你还没吃饭吧,我家公子可怜你,先给你个瓜吃。”
“挨挨挨,多谢公子。”
胡屠夫不知道这瓜什么来历,他的确还没吃午饭,此时肚内又饥又渴,急忙用要围裙擦了擦花蕾瓜。
哼,你欺负我,我欺负你爹。
白衣公子心里冷哼,不过看他乐颠了颠的样子,又捂嘴笑了起来。
青衣小厮笑的更欢。
“乡下人,让二位见笑了。”
胡屠夫讪讪地一笑,张口刚要咬一口,忽然瞥见了案板上的肉,顿时想起正事,“唔……公子全要,要不要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说着,胡屠夫张开大手,就要收拢肉。
送货上门,这可不行。
神不知鬼不觉,这才叫高明。
白衣公子急忙摆手:“不用了。”
接着他扇子一伸,围观的人群中,立即走出四个健壮的家丁,伸手就要搬肉。
这四个家丁,胡屠夫没见过。
他还没意识到问题,见家丁手脚麻利,愣了一下:还没给钱呢!
就在此时,青衣小厮将背包甩了过来:“五百贯,不用找了。”
“五……五百贯?”
胡屠夫吃了一惊。
四个家丁皆一脸笑嘻嘻:“胡屠夫,碰上我们公子,是你幸运。”
“不错,你就是再有一头,我家公子照样全买。”
“对对对,赶快回家宰去,把存货全推出来。”
……
小商贩的摸爬滚打,胡屠夫并没有被家丁的奉承话冲昏头脑。
五百贯买一头猪货,脑子被驴踢了吧?
那背包扎结的鼓囊囊的,有些怪异。
胡屠夫急忙放下花蕾瓜,三下五除二解开背包缠结,里面整整齐齐,五百张大明宝钞,刚发行的,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这和用津巴布韦币买东西一个意思,胡屠夫顿时傻了眼。
围观的吃瓜者,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别别,慢着,慢着。”
胡屠夫飞身绕过肉案子,疯狂从家丁手里抢肉。
啪地一伸,扇子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胡老板……”
白衣公子抿嘴一笑,接着扇子一指大明宝钞,“这钱不是我大明发行的?”
胡屠夫:“……”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纸币就是信用。
从朱元璋开始,宝钞就已经滥发,早就没信用了。
大明一直在发行宝钞,这是以政权的暴力,抢夺民财的流氓行径。
然而作为大明子民,生活在大明的暴力之下,没有选择的权利。除非是李自成,或者和大明的暴力连在一起,比如白员外。
有闲汉曾拿宝钞,去黑虎庙买肉,乐呵呵地被请进了贵宾间,结果鼻青脸肿地出来了。
胡屠夫外来户,他喉咙里嘟哝了好几下,最终拒绝的话也没说出来。
然而自己的劳动成果,谁也不愿换一堆废纸。
他双手紧紧抓着肉,不肯放手,心里却不住地嘀咕:阿排啊阿排,你跑哪去了?
胡屠夫顾虑多,胡排却是二衷子。
他要是真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