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钱不钱的,胡大哥见外了。我想皇帝是贪玩,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丁家娘子满面春风,“快去吧,阿排他娘恐怕等急了。”
胡屠夫心里暖烘烘的,连致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胡排心里也暖烘烘的,碰上这样的邻居,真的无话可说。
送出了胡氏父子,丁屠夫小声埋怨:“阿牛他娘,你脑门被门挤了?瞧他们一家,都哭好几天了,你还把肉……”
“你脑门才被挤了。”胡家娘子大眼一瞪,“常言道,莫欺少年穷,阿排进了书院,自然会有大出息。”
“就他。”丁屠夫失声笑了。
“不错,瞧他那二棒子样,他能考上秀才,我就能考上状元。”丁大牛想起刚才受到惊吓,冲胡排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丁家娘子敲了儿子的头,转头对丁屠夫道,“我看阿排目光精灵,不像以前呆滞,以前他走路都打晃,你再看现在,昂首挺胸,比范学道还有精神。”
丁屠夫仔细回忆刚才胡排的形象,果然和妻子说的一样,顿时一惊:“这么说他开窍了?”
“别整日只会杀牛卖肉,万一他哪一天发达了,指缝里随便漏点,比咱一年挣得都多。”胡家娘子回身又敲了儿子的脑壳,“瞧你这副愣头,还不快干活?”……
他们声音尽管很小,但还是被胡排听见了耳朵里。
他觉得要是在前世,凭丁家娘子这副眼力,早一脚把丁屠夫给踹了。
不过此时他顾不上丁家,他有很多疑惑。
观胡屠夫刚才的表现,家里遭遇了重创。
人家穿越明朝来,都是败家的,看来他只能靠自己奋斗了。
不过和正德干,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他要稳定家里,后方不稳拖后腿,他啥也干不成。
头绪太多,他得一件一件来:“爹,牛肉那么好吃,丁屠夫为什么要造假?”
“好吃?”胡屠夫将军肚上猪鬃浓毛,一阵惊颤,铁板一般的大手也扬了起来。
不过看到儿子瘦不拉几的身板,他铁板大手没有落下来。
他心里连连自责:我怎么养了个这废物儿子?难道当年我看不起范进,这是报应不成?
舔犊之情,胡屠夫没舍得打,胡排虚惊一场。
不过前世假牛肉作坊,实在是触目惊心,他还是忍不住问:“爹,这到底咋回事?”
这不明知故问吗?
胡屠夫气炸了肺,刚又扬起铁板大手,忽然想起这儿子和司马衷齐名。
他一个屠夫,大字识不了几个,原本不知道司马衷是谁,可是到了济南府,大家都在喊自己儿子二衷子,直接增长了他的历史水平。
他无奈叹了口气:“浇了一桶猪油,按现在的行情,一头牛至少能多卖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胡排大惊。
他前世学的经济学历史,古代中国白银一直极度匮乏,直至西班牙占领了菲律宾,将南美白银大量带来。
可这是正德初年,西班牙还没有成功开辟太平洋航线,此时五两银子那可是巨款。
“嗨,原来是胡大公子回来了。”胡屠夫刚要开门,就听见有人在喊。
这是左邻,杀狗的林屠夫,长了一副狗脸,胡屠夫急忙跟他打招呼。
一通繁琐下来,林屠夫一双狗眼瞄着胡排滴溜溜乱转:“哎呀,哎呀,胡大公子,这读了书,精神头就是不一样了呵!”
胡排知道这话味不好:狗一样的东西,说说就算了,最好不要惹我。
碰上这样的邻居,他也无话可说,也懒得浪费精力去生气。
子不肖父之过,损自己的儿子,等于打自己的脸,胡屠夫讪讪一笑,啪地一声关了门。
这座院子中间一个大磨盘,上面一块猪肉砧板,爬满了灰尘,不过别在下面的刀具,却一尘不染,估计是胡屠夫技痒,天天模拟杀猪。
“站住。”胡排刚要往屋里走,忽然听到背后胡屠夫低声怒喝。
胡屠夫两眼凶光,杀气腾腾,将军肚上猪鬃浓毛,一溜乱颤。
胡排一回头,顿时浑身一哆嗦:原来屠夫果然不是盖的!
胡屠夫两手一叉腰:“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到处给我丢人现眼……”
吆嗨,外人看不起也就算了,回到家里也被黑!
胡屠夫一连串明朝广东脏话,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声波几乎将空气给撕碎了。
胡排听不懂,但知道大致意思,本来初来乍到,他对他也没有多少感情:“怎么着,养儿防老,看样子你是不准备养老了,来来来,”胡排一把从砧板下抽出杀猪刀,“给。”
胡屠夫想起自己不少夭折的子女,就这么一个儿子存活,气焰一下子就灭了下来。
“你干什么?”
胡家娘子从屋内冲了出来,一把推开胖大的胡屠夫,夺了胡排手中刀,撺到了砧板上,“阿排,我的好儿子,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把抱住瘦不拉几的身躯,全是骨感,顿时破口大骂:“范进那个痴线冚家产,怎么把我儿饿成了这样……”
虽然到了济南府,但此时胡家娘子满嘴明朝广东脏话,这是骂范进的,他也懒得去听。
不过被陌生女人熊抱,他还是浑身局促。
他只得强行给自己洗脑:这是明朝,这副身躯是这女人生出来的,自己现在是胡排,那五大三粗的是新爹,这个是新娘……
胡家娘子可怜儿子,哭的撕心裂肺,可儿子没有表情。
剃头挑子一头热,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停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傻,这木木的表情也正常,她一把抢了胡排手里的牛肉,撺给胡屠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烀去?”
“哎哎哎……”胡屠夫提着肉,老老实实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