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市,处长江中游,邻近华夏版图的中心区域,纬度不高,属温带气候,冬季常不太冷,可……今日除外。
“怎么感觉今年冬天来得有点早。”缩了缩脖,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陈泽的心中满是怨念,“都怪那死肥猪,莫名其妙发疯,大型促销节点的策划案三天怎么赶得出来?”
“真想扒开他的猪脑,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豆腐渣?”陈泽自言自语地牢骚起来,“不知道这种草包是怎么当上市场部总监的?”
“前阵子,办公室里有流言传出,说死肥猪是老板某个情人的亲戚,该不会是真的吧!”念及此处,陈泽胸有愤懑,“操蛋的社会,才华和能力有个鸟用,还不如背地里的一点腌臜关系!”
愤恨间,又徒然叹息,“毕业五年,一直兢兢业业,好不容易熬到市场部经理的位置,有个万把块一个月的工资,勉强算是步入白领阶层,纵然空降个猪一般的领导过来又如何,还不是得忍着,到底现今工作不太好找,离了这村就不一定有这店,况且自己尚在筹措订婚这个节骨眼上,正是用钱的时候,更少不得稳定的经济来源。”
自语间,望见不远处熟悉的街角。尚有五百来米便到租房了。便在此时,疾走间,陈泽眼角余光随地一瞥,蓦地看见,那街角位置,有一身躯茕茕孑立。是一老者,身裹军绿色棉衣,蓬头垢面,曲颈佝背,模样看得不太清楚。老者军色棉服上沾染不少尘沙污渍,上有多处破洞,以致都能见得内里的黑色棉絮。
黑心棉!又是一被奸诈商家坑害的可怜人。这般衣物说是棉服,想来是不甚保暖的,无怪此佝背老者周身瑟抖,不住跺脚。目光下顺,至老者身前,便是那路牙街台上,平铺一张红格油布,约有报纸大小,皱巴巴,上陈十来物件,品类繁杂,有沙泥未净的石子,有锈迹斑斑的铁片,有纸页发黄的古册……
瞄了眼腕上手表,陈泽顿生惑意,“都快十一点了,还在摆摊,是要卖给鬼吗?真是个怪人,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般思虑,陈泽曲手至背,将本覆在后面与羽绒服衣领连锁的笠帽翻扣过来裹住脑袋,并把胸前拉链拉至末尾,与衣领竖合,呈一简易围脖,略微缩颈,似龟进壳,只余半脸裸露在外,颇有眼不见为净之意,亦有几丝防备之态。
虽有缱绻龟缩不惹是非之意,但行至跟旁错身之际,陈泽端是禁不住猎奇之心,朝老者所立之处瞥视一眼。只一眼,陈泽本无异状的心湖顿生波澜。那一双眼睛,隐匿于蓬乱发丝间,竟是明亮深邃如同星辰一般,其内好似蕴含着无限期许。
如此一双眼睛,虽是匆匆一瞥,却已是深种于陈泽识野之内。其里含着的盼许,彷似溺水之人期待最后一根活命稻草。
“没看见、没看见……我不是圣女婊,不是烂好人……”陈泽口中喃喃有词,借以偷得半分心理安慰,而后故作没有看到佝背老者,急急走离此处。
然则,就在陈泽错身而过尚不足五米之处时,心内陡然升起一个声音,‘这老头,今晚会不会冻死在这里?’若如此,我这行为,岂不便是见死不救。
‘该死的圣女心!’陈泽暗咒自己一声,而后蓦地顿下步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权当是为来世积福报,虽不知有没有来世。’
既已有了计较,便不作踟蹰,只见陈泽调转去向,折返回至佝背老者摊前,匆视一眼红格油布上十来物件,挑着一个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状似鸡蛋一般的灰色鹅卵石,说道:“老人家,这枚鹅卵石多少钱?”
折返至此,开口询价,动作迅捷,一气呵成,虽看似言语随便,实则内心是有细致思量的。佝背老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完全可作乞丐形象于街边乞讨,然其并未如此,显然说明对方尚存强烈自尊心,若是直接施舍,恐怕会引出轻视之意,弄巧成拙,故而陈泽决定顺水推舟,假意购物,实则救济。以陈泽眼光看来,跟前这些破烂玩意,与路边垃圾比较,也无甚差别,费钱购买与施舍无异,只是全了佝背老者的自尊之心。
在陈泽走至跟前之时,佝背老者便已是目光灼灼,聚神凝视前者,见其选择那枚灰色鹅卵石,幽邃眸子内突地迸出两束精芒。
“五色石、五色石……没想到你会选五色石,难道这就是天意……”佝背老者失神自语,随即畅然大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