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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的一处偏僻山岭上。
一匹俊俏的白马遥遥走到山岭小道上,骏马配公子,白马上自然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只是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眼角皱纹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年轻不在。
山岭小道上自然不会只有这白衣公子与一匹俊俏白马,在这白马身后还远远吊着一匹老瘦马。
这匹老瘦黄马与前面那匹俊俏白马相比,自然相当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就连马上的人都是如此。
白马配公子爷,老瘦马配老夯货。
满脸胡渣的脸庞配上一头邋遢的头发,就连身上唯一算的干净的衣服,都已经洗的发黄,只有悬挂在马背上直直的青峰长剑,还算值得说上一二。
“老爷,四方城来信了。”
不知何时,这匹老瘦马已经追上了前面那匹俊俏的白马,马背上邋遢的男子也与白马上略显悠闲的公子爷搭上了话。
“哦?那个少年已经到了四方城?”
眼角的皱纹丝毫没有影响这位公子爷的魅力,反而更加凸显公子爷成熟的魅力。
邋遢男子手臂上站着一只鹰隼,锋利的爪牙上悬挂着一封信纸。
被称作老爷的公子爷,取下鹰隼爪下的信封,单手牵马,单手看着信封上的内容,脚下骑着的马匹依旧缓慢行走在这山岭小道上。
“原来在混乱之地多耽搁了些时日。”
这位白衣公子爷看完这封信后,随后将信丢在半空中,丝毫不怕这封信的内容被其他人所知。
“去。”
邋遢男子见老爷没有想传信回府的意思,手臂微抬便将一直呆立在手臂上的鹰隼惊飞出去。
这只颇为精神的鹰隼在半空中盘旋三圈,这才缓缓离去。
而刚才公子爷刚丢封信恰好落在邋遢男子身前,清光一闪,那封信瞬间变成数道碎片,仿若变成漫天风雪一样,落在他们的身后。
瘦弱老黄马背上的青峰长剑,似乎轻轻偏移了一寸。
“你的剑不稳了。”
白衣公子爷依旧直直的走在山岭小道上,他背后似乎像是长了眼一样,能看到邋遢男子刚才做的事。
或者说,普通人就算看到,也无法分辨邋遢男子出剑究竟是什么样。
“老爷的耳朵还是灵敏。”
邋遢男子呵呵一笑,又慢慢降低了速度,老瘦马又恢复到远远吊在俊俏白马身后。
“不过我的剑快就够了。”
白衣公子爷忽然抬头看着头顶,嘴角上扬弥漫着莫名的笑意,似乎头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也是,剑快就够了。”
轰隆隆。
山岭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刚好堵住这位白衣公子爷与身后邋遢男子之间。
“他的剑再快,也不能一刻钟突破这块巨石。”
山岭上方忽然跳下三道黑影,黑影皆是夜行黑衣,分不清这三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久不见,北域白王。”
领头的那道黑衣人影,腰间挂着一柄宽刀,饶是被黑巾蒙面,双眼透露出的仇恨目光丝毫不能被掩盖分毫。
“暗影阁都不敢接的暗杀,你们却接了。”
白衣公子爷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白扇,凉凉冬日他却依旧轻拍白扇,风度翩翩。
“正是他们不敢接,我们才敢接!白王!你可还记得我们是谁?!”
领头黑衣人影左侧一人跨前,声音蕴含着仇恨与敌视,左侧的这位黑衣人影手持一柄铁索,阳光下铁索的寒光闪闪。
“夜行衣,黑巾面,你们不说本王又怎会知道你们是谁?”
白衣公子爷摇扇轻笑,一拍马背,俊俏白马本就被巨石吓得马魂未定,一被拍马背,仰头长鸣独自奔了出去。
白王脚尖一点,人悬半空中,白马刚好受惊奔走,白衣缓缓飘落。
“你还记得苍梧城那次金家……”
“闭嘴!”
领头黑衣人影阻止了左侧黑衣人影的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万一以后没有机会了,那岂不是只能在黄泉路上忏悔?”
白王的束发飘飞,白衣飞舞,就像是一个欲羽化登仙的仙人一样。
“你从哪来的自信?就凭你身边的那个奇怪护卫?”
右侧黑衣人影突然开口说道,满口皆是讥讽,他背上背着两柄双剑,一只剑柄通体黑色,一只剑柄通体白色。
“江湖上用黑白双剑的人不多,用黑白双剑又出名的人也不多,而与本王有仇的恰恰又符合这两个标准的也只有一个。”
白王单手负后,单手持扇。
“你是想被株连九族,还是被株连九族?”
“谁会知道谁杀了你,而你又能株谁九族?命都没有的人,还敢大放厥词?!”
领头黑衣人影冷冷说道。
“如果你想等那个奇怪护卫救你,劝你早点放弃这个幻想吧,他那边可不止只有我们三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白王白扇忽合,眼皮轻抬,眸目中的神情被黑影三人通通看的一干二净。
轻视。
怜悯。
甚至还带着一丝惋惜。
“不等了!上!”
领头黑衣人影见白王这种表情,心中疑恐迟则生变,连忙一马当先,手中宽刀一拍,应声而出,直指白王。
白王白履轻转,身形像是往左边偏移,这时左侧的黑衣人影提起铁索,铁索划在地上带起一系列的火光。
白王白履又连点几步,欲想后退,这时右侧的人影瞬间欺身上前,背上的两柄双剑瞬间出鞘,正好逼住了白王的去路。
“三人配合的如此好。”
白王白扇哗啦,原本一直避让的白履一停,脚尖一点,身形上前。
“那么你们的身份就很容易猜得出来。”
领头黑衣人影的宽刀砍在白王的白扇上,发出金戈相加的响声,左侧黑衣人影的铁索刚好滑过白王的身边,而刚好逼住白王退路的右侧黑衣人影,也落空了。
“黑白颠。”
“夺命索。”
“千金刀。”
白王每说一字,便有一个黑衣人影的瞳孔放大,只有那领头的黑衣人影勉强还保持着镇定。
“说这么多,还是得死!”
“你知道为什么本王敢贸然在江湖上行走吗?”
白王忽然说道。
领头黑衣人影的宽刀一步一步逼退这白王的白扇,离白王的脖颈越来越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领头黑衣人影看着两个突然不敢出手的黑衣人影,目露凶光大声喊道。
“别以为现在不出手,白王就会放过你们!别忘了,白王是向来睚眦必报!”
“不错,千金刀吴进说的没错,本王对于这种事,向来睚眦必报。不过你们可以选择是自己死,还是整个家族陪着你们一起死。”
白王的情况却越来越危急,吴进的宽刀离白王的脖颈仅仅只差一柄白扇,但却无法再进一分一毫,也无法刺破这个材质特殊的白扇。
“王闲!徐欣!还不出手!”
吴进点破了另外两个黑衣人影的身份,这下彻底将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罢了!”
手持铁索的王闲一把撕下脸上的黑巾面,面露凶光恶狠狠道:“赵凯,你我之间本就有着血海深仇,我又何必惧这一时!”
“夺命索王闲,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挺可爱的。”
白王处境越发的窘迫,也越发险象环生,他的白扇现在都只能护住他的脖颈,但是他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也是,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也没了,你的女儿也该陪着那些人一起去了,在下面团圆团圆,免得孤独,你说是不是?”
“王闲!把他杀了,你的女儿才会安全,这几年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吴进嘶声一吼彻底将把还处在摇摆不定的王闲喊醒,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手上持着铁索发出丁当当的响声。
“放心我不会跟你说什么。”
白王目光一转,看见黑白颠徐欣一脸警惕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丝轻笑。
“因为,时间已经够了。”
王闲的铁索刚刚落下,落下的地方正好是白王的头颅,寒光一闪。
血光一溅。
铁索横飞出去,跟铁索一起横飞出去的还有一条还在微微颤动的手臂。
王闲的目光随着那条飘飞的手臂落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那条飘飞的手臂是自己的一样,过了一会,才痛苦的捂住手臂。
“老爷,人有点多,慢了点。”
邋遢男子站在巨石顶,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打结杂乱的发丝都有褐色的血迹,洗的发黄衣裳上还有零稀落落的血迹。
“你家老爷还算命大,迟一点恐怕你就要替我收尸了,墨语。”
白王笑了笑。
……
阴蒙的绵绵细雨,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遍布满地的各种尸体残骸,火焰还在燃烧着土地,直径百里的大坑被寒冰冰封,奇异而又怪异。
这是少年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
血流的鲜血混着雨水四处流淌分散,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少年微微侧过头,雨水顺着少年的脸庞慢慢流入地面,不知所踪。
少年视线的前方正是一块破碎的玉佩。
少年就这样一直看着那块支离破碎的玉佩,雨滴一滴滴的滴落在残碎的玉佩上,嘴角慢慢的裂开。
笑而无声。
雨声更大,少年的面容满是雨水。
而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白色衣衫映入少年的眼帘。
一双手伸了出来。
....
“就这么一些?”
“是的,少爷就这么一些。”
锦衣华裘的少年把手上的书随手一丢,在旁的小管家连忙把书接住。
“无趣。”
嘴里简单吐出这两字,锦衣少年便打开书房门漫步在自家的庭院,身后的小管家把书放好后,连忙跟在这位少爷身后。
“还不如去听先生讲。”
锦衣少年仰着头望着天空漂浮的薄云叹道。
“可牧先生说……今天不许打扰他。”
小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
锦衣少年回身踢了一脚小管家笑骂道:“你家少爷不傻,没看到我今天来书房没有妨碍先生嘛!”
小管家连忙点头。
“是是是,少爷不傻,傻的是我。”
“不过先生的眼睛到底得了什么毛病,为什么一直眯着?”
锦衣少年摇头晃脑自叹道。
“少爷,我倒是好奇牧先生眼睛一直眯着,却怎么能看到我们的?”
小管家低头疑惑道。
锦衣少年撇撇嘴,没有回答小管家的话语,伸了伸懒腰。
“今天看起来要下雨。”
小管家抬起头,不远天空外一道浓厚的乌云缓慢的飘近过来。
渝城外,南山下,一处桃花林。
一位身穿白色衣衫束发男子正静静的站在一块墓碑前,墓碑无名。
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桃花已经纷落,而天空已经泛起了乌云。
男子这才动了一下,由站着变成坐着,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墓碑。
雨滴开始从空中慢慢飘落,满林的桃花瓣竟也纷纷凋零,雨水滴落在男子身上,没有顺着衣衫纹理滑落而是滴入了男子的身体里。
细雨蒙蒙,滴落无声。
渝城墨宅,那锦衣少年透过窗户皱着眉望着北边。
“墨文,为什么这雨仅仅只在南山那边下?”
被唤作墨文的小管家从门外走进来顺着自家少爷的目光望去,挠了挠脑袋。
“少爷……这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行,我要去问先生。”
锦衣少年放下握在手中的笔准备出门,却不想碰见当家的家主墨黎走了进来,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传来。
“你要去哪?”
“父亲让开,我要去找先生。”
“不许。”
锦衣少年一听,顿时朝着站在父亲旁的娘亲撒起娇来。
“娘,你看看父亲,我有问题找先生请教都不准!”
但出乎少年意料的是,一向宠溺自己的娘亲也只是摸着自己的脑袋,轻轻的摇摇头。
锦衣少年有些意识到问题不对劲了,没有继续说话。
“墨语,牧先生这些年教过你什么?”
听着父亲严肃的问话,墨语小心翼翼的回道:“就是父亲知道的那些。”
墨黎皱着浓厚的眉头道:“你确定?!”
墨语搓搓手道:“大概,大概就这些了。”
墨黎轻轻摆摆手,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墨语身边,抓住了墨语的手腕。
“伍伯!你要干嘛!”
墨语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苍老老人吓了一跳。
被称作伍伯的老人并没有回应墨语,闭眼仔细握着墨语的手腕像是探查什么,最后放开墨语的手腕,向墨黎拱手道:“家主,并未入门,但已入门前。”
墨黎听到这句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未看墨语一眼走出了房门,留下迷糊的墨语与众人。
过了一会,伍伯也在墨语娘亲的暗示下走出了房门,顺手还带走了小管家墨文,墨语娘亲这才慢慢的坐在椅子上轻声问道:“语儿,最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吧?”
墨语蹲在地上,头靠着娘亲的膝间。
“没有,娘为什么感觉大家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美艳的妇人此刻显得有些老态,轻轻抚摸着膝间孩子的头发。
“语儿,大家并没有不高兴,马上就到你生辰了,你有什么心愿吗?”
墨语侧着脑袋,让自己枕着舒服些。
“孩儿想去渝城外其他地方看看,看看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
“语儿你觉得你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吗?”
墨语嘻嘻笑道:“肯定能啊!娘亲你可不知道我最近可厉害了!”
墨语娘亲轻语道:“语儿,那你有多厉害呢?能保护好自己吗?能打得过你父亲吗?”
墨语想了想自己最近做的事,笑着摇了摇头。
“孩儿怎么可能啊!我能打过先生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心满意足了。”
墨语娘亲轻言说完这句话,眼神有些迷离,轻轻拍着墨语的脑袋,墨语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嘴边的问题想要问出口,可实在抵不住睡意,最终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