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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城郊,山腰处,静心寺。
玉虚跪坐在蒲团上已经一日一夜。
“我说玉虚,你一进来就在这里拜佛干嘛?”
胡捕头有些无奈,本以为来静心寺会大打一架,结果玉虚一进入寺门,便直直往这静心寺的大雄宝殿一跪,然后一话不说,双手合十。
胡捕头还能如何,只好站在一旁等玉虚,结果这一等,便是一日一夜。
“施主的耐心非比寻常人。”
殿后传来一声长叹,声音尽显沧桑。
“只要能等到大师,无论礼佛多久,都足够。”
玉虚缓缓说道。
“胡施主。”
“静心大师。”
胡捕头对着殿后走出的一名僧人施礼道。
这静心寺虽称静心寺,但寺庙中的住持却不是静心大师,而是静宁方丈。
“不知这位施主是何人?”
静心大师回礼问道。
胡捕头刚还在想如何介绍玉虚的身份时,却被玉虚突兀打断道:“在下姓玉。”
“前不久寺中还接待过玉府小姐,不知您是否与那位玉府小姐有所渊源?”
静心大师施礼道。
“此玉非彼玉。”
玉虚还礼道。
“皆是玉。”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在下仅是顽石,不敢相提并论。”
玉虚站起来身说道。
“看来施主是为庙堂而来。”
静心大师叹息道。
“不,是为人而来。”
玉虚摇摇头。
“是为何人而来?”
静心大师应道。
“为静慧大师而来。”
“静慧师弟已化成舍利,若是为他而来,恐怕施主要败兴而归。”
“那我便为住持而来。”
“方丈师兄已经闭关多年,不便打扰。”
“那静心大师的意思是,我求谁都不得?”
玉虚眯着眼笑道。
胡捕头在一旁则有些迷糊,静慧大师来之前便已经得知死讯,静宁住持闭关,此事几年前江湖便人尽皆知,玉虚这分明是挑事。
静心大师沉默许久。
“可寻我。”
说完,静心大师转身向殿后走去。
“走吧,跟着他一起。”
玉虚伸出手示意胡捕头跟上。
“你对他说了什么?”
胡捕头疑问道。
“说了什么,你不都是听的一清二楚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玉虚摇摇手指,跟随着静心大师走往殿后。
“你好好说话,别整这些佛家禅语。”
胡捕头准备跟着玉虚进去时,却被两位僧人拦住。
“施主请将佩刀交于小僧。”
“诶,你们这两个小和尚是不是针对我?上次我在你们寺中抓盗贼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胡捕头有些不乐意。
玉虚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来。
“别为难这些僧人了,刀给了便是,难道你堂堂风月城第一捕头,没了刀就办不了事了?”
胡捕头受不了激,自然将佩刀扔给两僧人。
“那自然是不可能。”
众人穿过殿后,走到藏经阁,又走到佛塔内,静心大师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玉虚与胡捕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虚仰望着七层楼的佛塔遗憾道:“静心大师虽避世人,但又不避世人,避世人喜,不避世人悲,避世人欢,又不避世人哀。
你学到他的避世,却没学到他的不避世。”
胡捕头神情有些僵硬。
“他不是静心大师?”
“你可以说他是,也可以说他不是。”
玉虚平淡说道。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胡捕头有些无奈,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明白点不行?
“静心是我。”
静心大师应道。
胡捕头疑惑地望着玉虚,想看他有什么说的。
“静宁也是我。”
胡捕头瞪大双眼望着静心大师,想看看他脸上究竟披着怎样的人皮面具。
“静慧也是我。”
胡捕头彻底有些懵了。
“这是在说什么?”
玉虚冷笑一声道:“长着一样的面貌,便会是一样的人?静慧大师你恐怕将人想的太简单了吧。”
“三人自小入寺修行,修同佛,入同寺,吃同饭,所经之事,所遇之人,皆相同,何有不同?”
静慧大师反问道。
“人心不同,静宁大师喜好清净,闭世修佛学;静心大师却喜聆听悲苦,入世避欢喜;而你既想听欢喜,却不愿承悲苦。”
玉虚应道。
静慧大师长叹一声道:“施主倒是看的通透,来往寺中不论高官厚禄者,亦或是平民悲苦者,烧香礼佛,却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劲。”
“看来人不是你杀的。”
玉虚听完又皱眉道。
“杀人?”
静慧大师疑问道。
“我本以为你隐瞒静心大师的死讯,是因为你动手杀了静心大师,但今日听你一言,看来不是。”
玉虚沉思道。
静慧大师苦笑道:“原来在施主眼中,我是如此之人,静心师兄是走火入魔而亡。销落诸念。其念若尽。则诸离念。一切精明。动静不移。忆忘如一。静心师兄舍不得执着善十种禅那现境,内阴魔现。”
“这可就麻烦了。”
玉虚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接着又问道:“不知静慧大师可知静宁大师是何时圆寂?又是因何圆寂?”
“这……”
静慧大师似乎并不想回答。
“若是静慧大师不便言说也无妨,只是不知大师为何将我们两人带至此处?”
“原以为玉施主也是为那样东西而来,想玉施主跟胡施主是朝廷中人,对于此物而来,交于你们也稍显心安。”
面对玉虚的疑问,静慧大师施礼道。
“那样东西……”,玉虚眯起双眼,“不知可与静宁,静心两位大师的死有关?”
静慧大师见玉虚如此模样,反而面有疑虑道:“玉施主不知那件事?”
“哪件事?”
玉虚奇道。
“一年前,流传在北域苍梧城的传说。”
“苍梧城?这里距苍梧城少说几千里远,怎么又会扯到苍梧城?”
“那此事还请胡施主对您解释一二吧。”
静慧大师若有所思指着胡捕头说道。
胡捕头蒙圈的指着自己。
“我跟他解释什么?天渊江湖上每天流传的传说奇闻那么多,我怎么都记得住?更何况是一年前苍梧城的传说。”
“胡施主还记得上个月前你在寺中捉的那个盗贼吗?”
静慧大师提示道。
“噢,你说的那个?”
“还记得他在寺中哪里偷窃?”
胡捕头一望四周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在这里,他当时藏在这佛塔后面。”
“胡施主可曾记得你抓住他时,他所使用的功法是何种功法与胡施主缠斗?”
经静慧大师一提醒,胡捕头紧缩眉头道:“他的武功并不强,只是他的身子颇为滑溜,我曾几次抓到他,都被他脱身而走,有点像千空门的蜕身?”
“千空门,是苍梧城青云山的那个千空门?”
玉虚紧跟着问道。
“是的。”
胡捕头点了点头。
“千空门的人怎么会跑到静心寺这里?”
“是因为那个传言。”
静慧大师叹息一声,打断了玉虚的沉思,正准备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说出来时,门外响起一阵打斗声。
“哎呦,静心大师你终于舍得出来了,静慧大师与静宁大师都化为舍利,不知静心大师你什么时候圆寂呢?”
大门被人轰破,破碎的门板上还有两位僧人倒在地上。
静慧大师扶起被击倒的两位僧人。
“师父,弟子无能,劝言他们不听,他们硬冲进来,弟子也无法阻挡。”
其中一位僧人低头有些懊恼道。
“这不怨你们,法悟,法能,你两先退下。”
静慧大师轻声劝慰道。
站在门上的三名男子,一人极高,头几乎都要挨在门柱上,手上拿着一根长棍;一人极矮,几乎身子只有高的那个人小腿长,双手却格外的粗壮;还有一人在这两人之中显得极为平凡,中等身高,身材也没有那么奇怪。
之前说话嘲讽的便是那位长的极高的男子。
“你认识他们?”
玉虚小声对着胡捕头说道。
胡捕头摇摇头道:“不认识,应该不是中天域的武林人士。”
“那就奇怪了,我也不认识他们。”
玉虚轻疑一声。
“江湖那么大,你怎么可能会认识所有人,不过你既然也不认识,说明不是一院两谷三阁四殿六楼七宗八门的人,那么便问题不大。”
胡捕头难得聪明了一次。
“来刹寺。”
玉虚却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们三兄弟从北域苍梧城跑到中天域风月城,让我们还真是好找。”
那极高的男子一柱长棍,地上的石板都被震裂开。
“原来是施主您。”
静慧大师今天的叹息声有些多。
“静心大师。”
那名平凡无奇的男子走出一步,对着静慧大师施礼道。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这个是假的静心大师。”
胡捕头眉头一挑对着玉虚说道。
玉虚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胡捕头不要再多言。
“还道是哪位施主是哪里得知我们兄弟三人在此处,原来是赖施主您。”
“老东西,都这么多年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极矮的那名男子,似乎对这些谈话有些不耐,急促的催道。
“不知施主想要什么东西?”
静慧大师平静道。
“来刹寺的钥匙,别装不知道,江湖上都知道钥匙被你们兄弟三人拿走。”
极矮男子也不知怎么,身形几闪便到静慧大师跟前,只是他的身高太矮,只得仰望静慧大师。
咔嚓。
“老东西这么高,看起来还真不舒服。”
只见一声骨折响,静慧大师两腿已经被那名极矮的男子打折,扑通一声静慧大师便跪在地上。
但静慧大师却仍旧一声未吭,一旁的胡捕头却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却被玉虚拦住。
极矮男子望着这静慧大师,眼骨碌却不停转着玉虚与胡捕头,见两人没动静,瞧着神情不变却脸上渗出汗滴的静慧大师道:“看来你既然不怕死,不知你带到此处的两位香客怕不怕死?”
极矮男子身形又几闪到胡捕头身前,欲故技重施,却没想到伸向胡捕头那双手却被胡捕头紧紧锁住。
“小东西,你爷爷的腿也是你想打断的?”
胡捕头一只手提起那极矮男子,脸色狰笑着望着那男子惊恐的面容,重重一甩丢出门外。
门外传来巨大的轰隆声。
“没想到胡捕头不止刀耍的好,这一身怪力也令人惊叹。”
被静慧大师称作赖施主的平凡男子赞叹道。
“你认识我?”
胡捕头微微有些吃惊。
赖施主从背中掏出一柄长刀与一柄短剑。
“传说中的玄玉剑与碧云刀,轻易交于他人之手可不太好。”
胡捕头面露凝重,原以为这赖施主想用武器威胁他与玉虚时,却不想这赖施主将武器丢在玉虚与他前面。
胡捕头正疑惑不解时,玉虚突然笑道:“玄玉剑早就破碎,我这断剑又胆敢用玄玉剑的称号。”
“经天匠府一炼,玄玉剑一分为二,一剑在天剑殿之中,一剑在那位潇湘楼副院之中。胡捕头素来对天剑殿中人不喜,想来不会与天剑殿那位为伍,阁下可是潇湘楼三位副院之一的玉虚前辈?”
赖施主低头对着玉虚施礼言道。
“一眼一言可辩人,姓赖而又有高矮护卫相随,想来是在世人面前从不露面的霖风山庄少庄主,赖喻。”
玉虚呵呵笑道。
“世人从不露面,可我身旁这两个护卫在世人露面可有许多。”
赖喻长叹一声。
“他两可是用我的名头做了许多坏事。”
玉虚笑道:“做了许多坏事,总比做了许多恶事好,坏事尚且还有补救之机,恶事可是一做便万劫不复。”
赖喻一听,微微一愣摆摆手道:“不知玉虚前辈与胡捕头,跟此人可有渊源?”
“渊源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