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回过头,暗门已经关闭,房间里燃起昏暗的油灯,苏浅刚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先给钱。”这个一脸疲惫的中年男子敲着桌子。
“我没钱。”
苏浅一愣,白稚可没跟他说过说完暗号后,还要给钱。
“没钱?”
这个疲惫的中年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微微下扬,神情轻蔑地盯着苏浅,一句话都没说,双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有这个,”苏浅摊开手,手心正是从越府带来的那封信封,“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当我问事的代价?”
苏浅眼前一花,下意识捏紧手心,却发现手心一空,信封已经不见。
“不要这么激动,”这个疲惫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在苏浅跟前伸出手,“我叫孙玄,是四方城天听谷分部的负责人。”
“我叫苏浅。”
“苏浅?”孙玄慵懒的眉毛挑了一下,右眼更是不吉利的跳动,“想问什么事,说吧。”
“我想知道这封信的主人在哪里?”苏浅将信封内部那只大雁的图案展现给孙玄看。
“这封信的主人很巧,在离四方城不远,刚到远山镇。”孙玄直截了当告诉了苏浅信息,并且出乎意料的没有过多为难苏浅。
“好,那你要什么报酬?”
苏浅听到问题的答案,向着孙玄问道。
“这次就不收你报酬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苏浅呵呵一笑,挥挥手重新坐回去,苏浅身后的暗门已经被打开,看样子孙玄有些急着送客。
苏浅耸耸肩并未在意,欠人情到时候让白稚还就行了。
等苏浅走出这间暗室后,孙玄才敲着桌子,眼睛看着昏暗不定的油灯。
“苏浅,会的是那个已经传闻离开天渊的苏浅?为什么白老要隐瞒这个消息?”
一阵风刮过,暗室里又变得一片漆黑。
苏浅则是已经走出天游茶楼,手抚鼻子,怎么这么巧?那个人真就在四方城附近,难道这个采花事真就是他做的?
苏浅心中摇摇头。
不太可能。
王钟明基本上没有对一个人有过好评价,唯独对这个人鲜有一丝好的评价。
江湖第一轻功高手。
同时他也是一名大盗,俗称只偷心不取物,而他也是千空门的祖师爷。
洛悟笙。
这里刚好发现他的信封,为何他又刚好在这四方城?
苏浅心中疑问太多,不如当面去问。
远山镇,离四方城并不远。
仅仅只需出城走上几十里路,便能看到远山镇的镇碑,这块镇碑已经有一半深藏在土地中。
洛悟笙,也很好找。
找镇中人随意一问,最近镇中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翩若游龙的蓝色长衫儒雅男子,便能寻到洛悟笙所在的地点。
这个方法也是王钟明告诉风羽的。
洛悟笙自十年前离开千空门后,停留梧桐城半年外,其余时间皆是游荡五域,或者游船出海,去方外之地,行踪飘忽不定。
远山镇有一座废弃很久的破庙。
而洛悟笙就在那里。
与洛悟笙同在那里的,还有一匹马,一匹瘦弱的老马,被牵在破庙的庙门外。
但苏浅看见庙中蓝色长衫熟悉的背影,却没有一丝惊喜,反而有一丝厌恶与嫌弃。
“喂!”
庙门外的老马似乎嫌弃风羽的声音有些大,也嘶哑着喉咙长吁了一声。
“我有想过什么人会来找我,老人,道士,和尚,女人,少年。唯独没想到第一个想找我的,却是一个你这样的普普通通男子。”蓝色长衫男子缓缓转过身。
苏浅平静看着这个蓝色长衫男子营造出来的神态气质和风度,仿佛他就像一阵风,什么时候就会被吹走,又像一缕清烟,一阵幽香,随时都可以飘忽而去。
“我的信封?”
庙门外与庙中相隔并不近,可这位蓝色长衫男子却偏偏能看到远处苏浅手心握住的信,苏浅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回,蓝色长衫男子却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苏浅的跟前。
摸着躁动的老马,手中捏着那封信封。
“没想到如今还有人喜欢模仿我。”
蓝色长衫男子随手将信封撇下,双手负在身后,飘动的秀发中隐隐约约露出丝丝白发。
“想必这人冒充我的名号,留下了信封,让你们误以为此事是我而为?”
苏浅仍旧没有说话。
“看来江湖中还是有许多人喜欢模仿我。”
蓝色长衫男子不知从哪里摘下一朵梅花,别在老马的耳朵上,老马鼻间哼着热气,一甩头将梅花甩下,然后瘦弱的马蹄将梅花捻成粉碎。
苏浅静默没有说话。
“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蓝色长衫抬头看着远方,这间破庙刚好在远山镇旁的荒郊坡上。
“既然你第一个找到了我,那我就帮你做一件事,”蓝色长衫轻声细语说道,“这件事可以是偷天渊城皇城的皇袍,也可以是偷取天渊各个门派的功法武学,更可以是取天匠城中的神兵利器,但唯一的要求是,我不会帮你杀人。”
苏浅却是抬头看起了天色,没有说话。
这回轮到蓝色长衫男子皱起眉头,“你的长辈没有跟你说过,天底下只要有任何人找到我,让我说上一句话,我便可以为他做一件事。”
今天天色正好。
苏浅心中想道,或许明天不会下雨。
“也罢,神兵功法美人财宝,你选一物,我自会帮你取来。”蓝色长衫男子轻叹一口气,替苏浅作出了选择。
世间众人,绝世的美人与稀有的财宝,锋利的神兵与罕见的功法,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其中的诱惑,自然站在蓝色长衫男子面前的这个男子也不能免俗。
但事情总有意外。
“王钟明,你装够了没有。”
苏浅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是谁?”
蓝色长衫男子不再用余光瞟着苏浅,而是第一次眼睛震惊望着苏浅的眼眸。
“你先不要管我是谁,先说你有没有兴趣洗清自己的清白?”苏浅并没有回答王钟明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没有等王钟明回答,苏浅便已经一人离开了这间破庙。
“那便跟上来吧。”
苏浅脚下不快也不慢缓缓地朝着山下走去,也不回头看着王钟明究竟有没有跟上来。
“喂!臭小子,我这还有一匹老马怎么办?”王钟明自然做不到苏浅那般洒脱,他的这身好不容易买来的昂贵衣服,还有一匹找镇上借来的老马,都需要处理。
“老马自然有老马的办法,活了那么久,再蠢的动物都会变得聪明,老马识途。”苏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你在这附近没有什么朋友吧?”
王钟明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急促的气息瞬间变得平稳,听到苏浅的问题,思考了一会人生后,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何必装作思考,那这个事便交给你了。”
苏浅刚说完这句话,脚步微微后退,将王钟明暴露在灌木从外,自己则是在王钟明身后。
灌木丛低矮的树木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什么动物在里面窜动。
咚咚咚。
王钟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三块碎石,苏浅与王钟明脚下乃是一片泥泞的土地,很显然王钟明手上拿着的碎石便是灌木丛中突然射出来的碎石。
“你倒是第一个敢向我出手的。”王钟明拿起手上三块碎石,随手一掷。
咻咻咻。
这三块碎石发生破空呼啸的声音,忽然一个急速变相朝着灌木丛另一侧击打去,灌木丛窜动的声响变得更加急促。
噔。
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为什么三块碎石只有一个声音?苏浅正暗自纳闷,一旁的王钟明却道:“你去将灌木丛那人拖出来。”
王钟明使唤人的语气并没有引起苏浅不满,反而觉得王钟明这样倒是理所当然。
苏浅弯腰踏进灌木丛,茂密的枝木遮住苏浅的视线,苏浅朝着地面四下望去。
咻咻。
这种声音苏浅最熟悉不过,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这几天到底要躲多少暗器。
风羽脑袋向左一侧,一块沾血的碎石从从他耳畔飞过,这块碎石蕴含的力量没有刚才那三块碎石力量大。
这种异常明显的暗器,显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还将使用暗器的人位置暴露了出来。
苏浅寻着声音,不一会找到了丢弃碎石的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双脚与右手都渗透出一丝血迹,而旁边刚好只有两块沾血的碎石。
“没想到是名女子,王某下手稍重了些,请见谅。”不知何时,王钟明已经在苏浅身后谦谦有礼道。
这是苏浅第一次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还无法感知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这便说明一个道理,王钟明的境界又深厚了不少,而自己现在的确很弱。
年轻女子自然不会对王钟明有丝毫好感,饶是王钟明的气质似嫡仙人,但她的手与双脚却是这个出尘气质的人打断的。
“为什么不杀了我?”
女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能三块碎石同时准确击中手腕脚腕的人,心念之间杀掉自己想必也是轻而易举。
“王某不杀女子,尤其是你这种好看的女子。”王钟明不知从哪里采摘几株草药,随手捻成药沫敷在女子的手腕与脚腕上。
这草药一定不是王钟明随身带的,因为草药根底的泥土刚才还散落在王钟明昂贵蓝色的长衫上。
苏浅再一次发现,他甚至不知道王钟明刚才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从哪里发现并采摘的草药。
“装什么烂好人!”女子娇脸愠怒,准备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推开王钟明。女子不知为何明明就在身前的王钟明,左手却始终碰到王钟明的半点衣襟,更别说推开人。
“伤虽是碎骨之伤,但还是早治还是比晚治更好。”王钟明仿佛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动作,敷好药草后,才轻微的后退,保持合适距离。
而这种距离,并不是害怕女子的突然袭击,只是单纯一名十分彬彬有礼的男子对一个妙龄女子的尊重距离。
女子自然知晓自己的相貌如何,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但还是颇有几分姿色。但这几分姿色能吸引住这样的人?
那还真是异想天开。
女子心中自嘲一声。
“接下来,便是正事了,”苏浅又走到王钟明身边,看着王钟明,“这个女子跟着我一路,原先我还以为是你的暗手,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王钟明点点头,对着女子礼貌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女子用着还能活动的左手抚着凌乱的发丝,妩媚一笑道:“四方城群芳楼,楚熏。”
“四方城没有群芳楼,只有怜君楼,”苏浅微微摇摇头不由得心生感叹,王钟明这副模样倒是十分能使女子放松警惕,“走,去四方城怜君楼。”
楚熏苍白的脸色微变,本来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个气质出尘的蓝衫儒雅男子,这看样子反而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
离开灌木丛,去往四方城之时,苏浅难以跟上王钟明的步伐,无论苏浅如何运气调息到最后都变的紊乱。
“王钟明你再这样下去,洗清你名誉的事,你便自己去做。凤绝榜上的美人可没有几个喜欢这样的采花贼。”
王钟明轻咳两声,步伐逐渐变得缓慢,苏浅体内紊乱的气息也恢复正常。
“小子,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王钟明跟上苏浅的步伐自然轻而易举,只是他能看出苏浅的步伐很急促。
“她来自怜君楼,怜君楼是四方城的最大青楼,青楼自然有客,有客自然会寻这名不知真叫楚熏还是假叫楚熏的女子。”苏浅步伐虽然急促,但是呼吸却十分平稳。
“那这又有什么关系?”王钟明跟上苏浅的步伐纵身跃上城墙问道。
“她看样子是在跟踪我,其实应该是在一直跟踪你,而且跟踪你不是一时半会,定会跟老鸨说好这些时日不便接客,但是她又需要汇报你的情报,那如果今天还有客人来怜君楼寻她,想必那个客人跟这件事脱不了什么干系。”
怜君楼外人头攒动,莺莺燕燕的声音不时从怜君楼里传来,鼎沸的人声着实有些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王钟明弯腰缩在怜君楼房顶上有些吃惊。
“四方城最大的青楼,人自然会很多,”苏浅站在怜君楼房顶,眼神微微一撇,丝毫不在意会被人发现一样,“如今天色还尚早,不如再等一会。”
王钟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幕早已经来临,高悬在天空上的月亮,正在散发着光辉。
已经是夜晚了,天色已经不早了。
怜君楼内依旧披红挂彩,人声鼎沸,随着夜色溅深,非但没有一点清冷的意思,反而越来的热闹。
而房顶上的王钟明却有些乏乏欲困,夜色中的寒风一吹,又将王钟明的精神一震,蜷缩在房顶的王钟明看了一眼苏浅。
苏浅眼神依旧是下撇,站在房顶上仿佛像是定格了一般。
王钟明不由得裹紧了衣裳,打了个哈欠,也不知这小子是何方神圣,耐性如此好,还认得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也早已引入云雾之中,街道上开始有更夫在敲更,怜君楼内终于有些清冷的滋味,走廊楼梯间只有几个醉酒的宾客邀着姑娘迟钝的步子打开一间间厢房门。
“该走了。”
苏浅眼皮终于动了一下,朝着怜君楼的后院走去。反而王钟明闲庭信步,就像这座怜君楼本就是他的一样。
“你怎么就确定这间房间就是楚熏姑娘的房间?”王钟明跟在苏浅的身后,此刻他们在一间庭院之中。
怜君楼的后院,有三座庭院。
苏浅不假思索的便跃到最右边的那座庭院之中,王钟明也只好跟着苏浅一起跳进这座庭院,此刻他与洛悟笙正在庭院里的假山后。
“今天这座怜君楼之中所有的房间都被人开过,唯独这处庭院这间房间始终没开过,也有人在此处环顾过,一会便会被怜君楼里的老鸨笑眼劝走。”苏浅站在假山后,挺拔的身姿没有半分伛偻,双手负在身后看向院外。
“可也不代表这一定是楚熏住的地方啊?”王钟明对苏浅的判断还是心有怀疑,他实在不相信苏浅能站在房顶便能注意到怜君楼内熙熙攘攘中那么多人所做的每一件事,这种观察能力太恐怖了。
“楚熏身上有股香味,是一种名贵胭脂的淡香,喜欢擦这种胭脂的人不多,”苏浅的注意力依旧在院外,嘴上却对王钟明解释道,“尤其青楼女子最喜这种名贵胭脂,所以在那女子自爆怜君楼楚熏时,我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其次,这座庭院里的香味你不觉得很熟悉?”
王钟明耸耸鼻子,庭院中的香味的确有,可是太多太杂,完全分辨不出。他是在那名叫做楚熏的女子身上却闻到有一丝淡淡的香味,但身旁这个普通男子隔着这么久又是怎么闻到的?那香味可是一不注意就会被忽视掉。
正当王钟明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苏浅已经开口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