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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让苏浅等太久,或者说越知府到的时间比苏浅预料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只是来的官兵似乎也太多了点。
“叔母。”
苏浅正疑惑的时候,越潜却忽然脸色一变,立刻半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说道。
苏浅目光朝着前方看去,前方缓缓走来一身深红色的宫装女子,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
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位扶裙的浅蓝色宫装丫鬟。
“恭迎乐安郡主。”
整齐站列的官兵统统半膝跪在地上。
“郡主。”
但令出乎苏浅觉得奇怪的,率先进来的越宁越知府也叫这位宫装女子郡主,而且声音颇为平淡。但若之前听越潜与自己一番对话,这位宫装女子乐安郡主应该是他正妻才对。
而且苏浅能明显看到宫装女子端庄的双手听到越知府这一句称呼后,双手却以常人不可见的幅度颤动了一下。
“把这个人交给我,其余的事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乐安郡主的声音带着一股毋庸置疑气息说道。
苏浅很明白乐安郡主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因为乐安郡主从一开始进来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
莫非从哪里得罪过这个郡主?
苏浅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在朝廷上只见过一个郡主,那便是他的徒弟璃鸢。但苏浅现在的相貌已经大变,纵然以前得罪过这个郡主,也不可能现在能认出自己。
“你已经带走了一个无辜的百姓,并不能带走第二个无辜百姓,这四方城的知府是我。”越知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也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气息。
“好一个四方城的知府是你,一个堂堂知府连家中女儿都照顾不好,竟然还有能力管理整个四方城的百姓!”乐安郡主冷笑一声,樱红的嘴唇轻启,“今天本郡主必须要带他走,谁阻拦也不行!”
“若是平常时你怎么闹都随你便,”越知府声音渐渐有怒气蕴含,“但是现在这种时候,便由不得你瞎闹。
另外,别以为有南宁王,我便不敢休郡主!”
越知府甩下那句话后,苏浅明显能看到那位乐安郡主的脸色已经涨红,头上的碧玉玲珑簪流苏止不住的抖动。
“好!你越宁有种!别忘了你这四方城知府怎么来的!”
乐安郡主红袍一拂,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雾缘客栈,身后的两位浅蓝色宫装丫鬟微微向着越宁施礼,便也急忙跟着乐安郡主身后离去。
“叔父你这是何必呢?!”
越潜只得无奈深叹一口气,对苏浅比划了个手势,便也急忙跟随乐安郡主,口中还一直念叨‘叔母切莫动怒,别伤了身体。’
客栈内的官兵也是瞬间少了大半,只有府衙的衙役还在这里候着。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府中私事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我越某人倒也算得上第一人。虽称不上遗臭万年,倒也算得上让人茶后闲谈津津乐道的一段笑话。”
听到越知府的自嘲,苏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站着,既不多问,也不多说。
越知府显然心中的那口郁气憋了许久,没有忍住对着苏浅将以往的事情娓娓道来。
越知府当时还不是四方城知府,只是四方城附近镇落的官员。家中也有糟糠之妻,名曰张茜,虽称不上什么花容月貌,但相貌也称得上眉清目秀。
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就被先帝赐婚,而赐婚的对象偏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乐安郡主。
越宁当时也曾推辞过,谁知道那带来圣旨的宦官直接将圣旨放在堂前,不容越宁拒绝,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正当越宁想要亲自去一趟都城天渊城时,先帝突然遇刺,然后不治身亡。先帝一驾崩,之前所安排的事都必须安排下去。
所以,乐安郡主就下嫁到了越宁家中。
这本来是凤凰飞到枝头的好事,越宁却显得不怎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先前妻子要沦落为平妻,更因为天渊律令天渊驸马是不能从政为官,仅仅只有一个驸马都尉从五品的名号而已。
但不知乐安郡主与当今陛下有怎样的关系,又或者当时四世家之一的主家越家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越宁当时在镇上的官职不仅没有被罢免,反而还一路直上成了四方城的知府,而在四方城的乐安郡主的府邸,也改做了越府。
这一系列的事,令越宁更加对这个永乐郡主保持敬畏。这些年,除了新婚时有过同房,生下一女外,连走在路上,越宁都会与乐安郡主保持距离,府中更是相敬如宾。
可不知怎么,越宁越是客气,乐安郡主脾气就越发不好。这一次,在前几日越宁的女儿闺房之中发现有采花大盗的一封花信,与闺房内一片狼藉之景,再加上闺女衣衫不整的样子,更是让乐安郡主大怒。
越宁自然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当冷静问起女儿那贼人的相貌,女儿在床前哭泣中支支吾吾描述出来的话语,却让越宁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乐安郡主哪管什么不对劲,女儿受了委屈,她必须要让那贼人付出代价,于是当晚乐安郡主便越过越宁,指挥着四方城守城官兵四处搜寻这贼人。
“乐安郡主此举也没做错什么啊?”苏浅听到这里心中有些不明白。
“逾权便是大忌,特别是兵权。”
越宁轻声说道。
“城池内的官兵是知府不能随意调动的,哪怕通过府衙内的兵房所能调动的官兵也是少数。乐安郡主这样调动城内官兵,也会落人把柄。到时候,我失职还是小事,就怕对南宁王与乐安郡主是大忌。”
苏浅这才有些明白,怪不得越宁会如此生气,这样为了私事都能调动官兵数日,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这四方城已经成了乐安郡主的私城?
现如今看来撤回郡主封号倒还是小事,万一陛下真对南宁王有什么心思,借此发挥为题,恐怕想要人头落地也不是难事。
咻咻咻。
“小心!”
苏浅当听到破空呼啸声时,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先推开身边的越知府,但再想躲避却有些晚了,因为苏浅忘了现在他的身体可是十分虚弱。
所以只能硬接。
苏浅嘴上咬着一枚飞镖,另外两枚飞镖十分准确无误分别刺进苏浅的左肩与右肩中。
风羽两手无力垂落,目光注视着飞镖来源处,是一片青瓦的屋顶,但这样青瓦的屋顶,四周比比皆是。紧接着轻微的痛感开始从两肩上传来。
还好没毒。
而且只是普通的飞镖,而且还未伤到骨头,不过这个姑娘是真不不帮我挡一下。
苏浅的手指依旧捻着那根红绳没有松手,余光瞟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的红衣姑娘,心中暗叹白稚你跟我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怪胎?
“来人!”越知府在被苏浅推开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瞬间客栈大堂出来数十名捕快衙役,手指指着苏浅目光刚才看的方向,“给我搜查刺客!”
苏浅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两肩忽然涌现出一种酥麻感,接着苏浅眼前吴知府的相貌开始变得模糊,视线开始变得扭曲,随后眼前一黑。
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时候,苏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嘴还真是有毒。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浅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两肩已经被缠上了绷带,床前坐着一位正在扶手听脉的大夫,还有一位伫立不动的红衣姑娘,这位红衣姑娘手腕处多了一个十分显眼的红色手链。
遭了!
苏浅猛然坐起身,却又被那大夫按回床榻上。
“这位公子口中所衔飞镖与他左右两肩所中飞镖上的确被人沾染了毒,这种毒叫做钩吻。”大夫忽然停顿了一下,“只是这位公子的体质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种毒性并未渗透在他的身体之中,毒性像是从公子身体莫名渠道之外流了出去。”
“那他怎么还会昏迷?!”
苏浅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目光看向左侧,这才看见站在黄梨木窗镂旁一脸关切的越知府。
“这原因所在就是这位少侠口中所衔的飞镖,再怎么体质特殊,毒性留出体外,终究还是会有些副作用残留在体内,不过问题不大,都是些酥麻与轻微头疼而已。”
大夫收拾着行囊说道。
越知府后退一步走到床前,朝着苏浅深深鞠躬道:“多谢小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那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之人,目前还没捉到。”讲到这里,越知府脸上显得有些惭愧。
“公子身体虽好,不过还是需静养几个时辰,最为妙。”大夫见没他什么事收拾的行医竹背篓,向吴知府告退一声,就离开了。
苏浅扫视了一眼四周,“越知府,这里是?”
“这里是越府的厢房,”吴知府见风羽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虚弱,再也无其他异样,终于放下心道:“我见你昏倒了,情急之下便将你带回越府,刚好在越府府外碰见这位游方郎中,而他说能医好你。”
“还真是巧呢。”
苏浅感受着刚才将自己按回床榻前的那股力量,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不是要自己命的人就行。
“不过出手的人我似乎有些熟悉。”
“熟悉?”
越知府听到苏浅的话语不由得有些吃惊。
“是的,很熟悉。任何人都能接住他的第一个飞镖,却接不住第二个与第三个飞镖,因为这飞镖本就隐隐成了一个小型三才阵。而会使这样飞镖的人,我前不久还在一个小巷之中遇见了。不过所幸的是今天他出手却是留手了。”苏浅感叹说道。
“那你可认识他?”
越知府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不认识他。”苏浅摇摇头。
“但其实这似乎有许多疑点,”越知府紧皱眉头思索着,“如果他真想留手,那何必在飞镖上染上剧毒钩吻,说明他还是想要人死。既然是这样,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越知府,这句话何解?”苏浅撑起上身问道。
“他受了重伤,所以才发挥不出以往的实力,才会给你一种他留手的错觉。”越知府儒雅的面孔逐渐严肃,“而这样的武林高手能受重伤的地方,在四方城中只有一个地方。”
“聚象楼,不过越知府我想找你问一个人。”
苏浅缓缓说道。
“是谁?”
“王钟明。”
“你碰到他了?又或者他来到四方城?”越知府一惊,这郑悬不是别人,正是城门告示栏上通缉令的采花大盗。
“越知府放心,王钟明再怎么好色如命,但也不会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女下手,”苏浅回忆之前在包子铺看的那双手,对于王钟明而言,他再怎么千面易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那双自认为完美无瑕的手,“我只是觉得只有采花贼最了解采花贼,说不定这个王钟明便能帮越知府找到那另一个采花贼。”
“可是我又怎么找到的王钟明?”
越知府叹了口气,若是真有那么轻松能找到王钟明,又怎么会让王钟明出现在告示栏,而不是让他出现在牢房里。
“很简单。”
苏浅轻声在越知府耳边说了几句。
越知府扶额沉思,最终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来一趟花苑?”
“自然是可以,不过这位姑娘……”
苏浅这句话很早就想问了。
“那位大夫说这位姑娘容易犯癔症,红绳便是姑娘的癔症症结所在,于是大夫免费帮这位姑娘系了一条红色手链。对了,他还让我给这个小铃铛给你。”
越知府还以为苏浅是在担心姑娘,于是便将刚才大夫告诉自己的事说出,同时一拍额头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铃铛。
说起来是铃铛,其实倒像是个风铃,铃头像两只夹杂着白色线条的紫蝴蝶,蝴蝶的头顶各有一个空心的小圆片,边缘镶着一圈金黄色的边,在透过黄梨花木窗镂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使得蝴蝶的色彩更加斑斓。
“这位大夫倒真是想的周到。”
苏浅接过这枚小风铃,轻轻晃动。红衣姑娘手上所系的红色手链瞬间收紧,红衣姑娘的脸色变得苍白。
越府,梅花苑。
一朵朵盛开的白梅散发着清香,苑中除了一座凉亭外,再无其他东西。
“那就是小女的闺房,”越知府指着层层梅花递进最上面的一处房间,“每至冬日时,她便会打开窗户赏苑中的白梅。”
“通向小女闺房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从正门进入,穿过走廊,一条便是来到这梅花苑,翻过这座高墙。”越知府对着苏浅说道。
苏浅却摇摇头,“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便是从房顶来到这里,而房顶这里是采花贼最喜欢行走的路径。”苏浅脚底一转,脚尖顺着墙壁连点几步,很快便翻到越府的房顶。
苏浅踩在屋脊上远眺一眼,屋檐与瓦片并没有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
那就奇怪了,没有人在屋顶上走过,难不成是什么轻功出神入化之人?
苏浅不由得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瓦片,哪怕是他都会在瓦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如果真有这种人,那他根本不可能被越府的人发现,又怎么会特意露出行踪?
“有什么发现?”越知府问道,房顶这条路径他的确没想到,这条路对于采花贼来说是最常走的。
“没有,”苏浅摇摇头,“听说这采花贼还留下一封花信?不知道能不能方便给我看看?”
越知府一咳嗽,梅花苑外立刻走来一人,越知府附在这人耳边耳语几句,过一会,这人便拿着一封白色的信来到这里。
“这就是那封花信。”越知府接过那封信,递给苏浅。
这封信犹然还有一封梅花的清香,苏浅鼻尖一嗅,这清香的味道与这梅花苑的味道一模一样,这封信的主人显然是在入室之前,还采摘了几朵白梅,捻成花沫洒在信上。
事先便已经率先踩点了。
信的封口已经被拆开,显然已经被越知府他们看过了,信上的内容苏浅正准备翻看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信封内部的最角落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飞雁的图案。
“越知府,我可不可以拿这封信出府一趟?”苏浅拿起这封信对着越知府说道。
“自然是可以,但这信的内容你不看了吗?”越知府看见苏浅抽出的信封未看一眼,提醒道。
“不了。”苏浅神秘一笑,便走出梅花苑,突然才发现这越府虽然比不上璃鸢郡主府那般错综复杂,但是也逊色不了多少,甚至苏浅走在其中,一不注意便有可能迷路。
不过苏浅纵身一跃,便跃到房顶,离开这座越府。
正如王钟明以前所说,哪怕下面的路复杂,可上面的路却始终只有一条。
也不知苏浅跃过多少道楼顶阁间屋顶,也不知苏浅挨了多少楼阁房舍中的人谩骂,终于苏浅到了一间茶楼跳了下来。
“知天下,游五域。”
苏浅突兀地在茶楼房顶跳下来后,直接对着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的伙计说道。
“这位客官您说什么呢?”伙计看着突然蹦下来的人,心中一惊,一听苏浅说的话更加迷糊了。
“天听谷。”
苏浅抚额无奈道。
“小伙子,什么天听谷?话我们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茶楼。”突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将捂住苏浅的口,往茶楼深处里走去。
“你懂不懂规矩?哪有人像你这样说暗号的?”这个人一脸怒气的望着皱眉的苏浅。
天渊五域每一城的天听谷暗号都各不相同,中天域天渊城的暗号是七个字,心无天游室不空。至于北域四方城暗号便是知天下,游五域。
虽然这种暗号其实大部分都为江湖人所知,但是像苏浅刚才那样光天化日之下唐突的说出口,实在少见。
苏浅眉头一挑,其实四方城的天听谷他也是第一次来,这暗号还是白稚跟他说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暗号还是没有变,而且连位置还是这间茶楼。
这间茶楼名字叫作天游茶楼。
这个眼神疲惫的中年男子将书架上的一只瓷碗一转,随着咯吱咯吱声音,墙壁上就出现一道暗门。
“哈欠!”中年男子随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道披风,披风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天听二字,“说吧,油灯费比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