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后,随处可见的水迹还多,不知道何时落下来的枯枝败叶也离化成肥沃黑土更近了一步。
松树的树皮变潮,梳洗过的针叶很亮,在透进树冠的阳光下,低处的枝头像是长了一根根翡翠。
树下的草丛也嫩绿嫩绿的,微风中摇曳着身姿,抖落下一颗颗珍珠儿似的水珠,很轻盈,很曼妙。
空气很清新,鸟儿也很愉悦,它们欢唱着歌谣,叽叽喳喳地响起一片又一片。
它们就这般载歌载舞地欢送这些只住了一天的邻居。
看着他们出了树林,再看着他们上了大路,最后振开翅膀飞上蔚蓝的天空,哗啦啦地,一群又一群。
大路上本来就低洼的地方成了水坑,一脚踩进去能溅得到处都是;高点的位置还好,但也很泥泞,像是这条年岁挺久的土路在用力拖住往前滚动的车轮。
藏在树林中避了一夜雨的车队就这样往齐扎镇行去。
慢慢地,慢慢地,他们分成了两支队伍。
一支人多车多的队伍寻了条被树枝掩起的小路重新上山,人背马拽的,走得很吃力。
另一支人少车少的队伍仍旧行在大路上。
一辆马车,十二辆板车。
二三十名骑兵护卫在马车旁,五十多名换上新皮甲的山民跟在后面护着板车。
只有三辆板车运着干粮与金币。
剩下的板车都被油毡布盖得很牢,两侧还缚了麻绳帮助固定,一路行去还有血水滴下来。
它们运送了一百多位牺牲的战士,卡帕沙把他们带出来,也要把他们带回去。
不管有无亲朋,他都准备在齐扎镇建一座公墓把他们葬进去,以后所有战死的都会埋葬在这里。
既然是为他付出的性命,好歹也要给人家一处安身之所。
按照老家的习俗,还得烧两斤纸钱给他们,可惜这世道还没有纸钱,到时候他也只能穿一身黑衣,捧几捧鲜花为他们送行。
想想出来的时候近四百人,战死便有一百多人。
这个数字很可怕,换作上辈子的话是极难极难听到的。
甚至还有那种死了十几二十人便赢得一场战争的国家。
卡帕沙多想这样战胜他的敌人,然而在这个世界太不现实。
但他亲眼看着他们倒下,又亲眼看着他们被搬上车。
说不难过很假,只是在这个世上看得多了也能适应些。
可追根究底,在对待人命这件事上,他和这些原住民还是不同。
他更尊重生命,也更尊重死者。
而受伤的那些人,不管轻伤重伤都跟着诺尔进山去了。
在那里诺尔会按照过往的经验寻一些草药给他们用上。
然后他们就听天由命地等着,等痊愈也等死亡。
齐扎镇没有祭司,卡帕沙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活了这么些年,大多数时间都在习练武艺上度过,又有什么成就能在医学方面?
他只能告诉诺尔,多用开水里烫过的麻布给他们包扎,少让他们喝生水,尽量选干燥通风的地方住下,别的办法他也不知晓。
“希望他们能活下来吧。”
卡帕沙躺在马车里望着车篷顶这般想着。
车厢的左边坐着泊莎•布雷德,右边是看守这位贵族小姐,并不让其妄动的扎克。
两名侍女正给车厢中间的暖炉加木炭,炉上还放着铜质的水壶,壶里是煮沸的羊汤。
这本是泊莎•布雷德在长根山脉下坡时才会用到的,那里的夜风对娇嫩的贵族小姐来说是需要一些温暖的。
而此时也让车厢里变得很热,穿着厚厚礼服的泊莎•布雷德额头与鼻尖亮晶晶的,是热出来的汗。
扎克其实也不太舒服,但没有办法。
倒是那两位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的侍女还好,木炭加好便躲角落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