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事已至此,人心崩散,徒留邺城无益,不妨帅军南下,奉帝退还洛阳,与河间王援军联手自保,尚可存些元气以待他日。志请大王速决!”一片死寂中,长史卢志一躬到底,直言劝道。
“大王,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又有一名属僚出言道。随即,更多臣属也跟着劝司马颖出走。这时,局势其实已经清晰,成都王一方已回天无力,臣属们均已不再抱有幻想,还是先保命要紧。
话题再次回到是走是留,司马颖依旧下不定决心。在此紧要时刻,面对众人的劝说甚至央求,他面色数变,竟然玩了把太极推手,敷衍道:“此事甚大,待本王先与母妃商量一番,各位且下去稳定城中局势,待到子时,你我再行决定去留。”
言罢,司马颖不顾众人苦劝,就欲起身离去。公师藩忙禀道:“大王稍等,还有一事。石超将军刚已逃回,身披数创,现正在宫外跪请发落,还请大王示下。”
“这个蠢材,居然还有脸回来,来人,直接将其斩首示众!”司马颖顿时火往上撞,怒声下令道。不过,不待众人帮助求情,他旋即又无力的摆摆手道:“算了,至少他未负我,此战也非其一人之过,哎,去告诉他,本王此刻无心见他,让他先疗伤去吧。”
吩咐完,司马颖黑着脸,从侧门径直离开。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如此大事岂可求问于一名妇人,却也只得摇头离去。更有几名河北本地的士人,彼此目光交汇,闪烁不定。说来,司马颖作为皇家贵胄,平素谦和有礼,淳孝仁义,宽带属下,善闻纳谏,堪称贤明,这也是众人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只是,今日看来,其竟仍公子爷做派,做个清平王爷合适,但要逐鹿天下,尤其面临逆境之时,却显犹豫无断、不堪担当,不值托付啊。
子时,一干臣属重聚正殿,之前就只剩二十多人,此刻再次少了一半。众人心中落寞,皆做未觉,只待司马颖出现,立即由卢志问道:“敢问大王,太妃意下如何?”
司马颖并未回答卢志,而是扫视殿中众人,不无自嘲道:“人又少了许多,又有人弃我而走了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古人诚不欺我。呵呵,这样也好,至少令本王在最后时刻,看清孰忠孰奸,呵呵...”
司马颖笑得爽朗,却听得众人头皮发麻,甚至狐疑其是否精神错乱。良久,司马颖似才想到答复卢志,却听他不无揶揄道:“哎,母妃留恋邺城,不愿离去,徒姑奈何啊?”
众人一脑门黑线,卢志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说道:“大王,我等适才虽竭力弹压,城中守军仍然已去其二,各级军官僚属更去其四,还请大王尽早决断,否则,若守军彻底崩散,悔之晚矣!”
“哦,事态如此严重?本王待诸军不薄,安可如此气我?”这次,司马颖终于露出惊怒之色,眼底更闪过一份决绝,稍倾,他总算点头道,“好吧,你等且约束诸军,严闭城门,晓谕军卒,准备明日南下,本王且再与母妃分说一番。”
还与母妃分说?众人差点厥倒,心情复杂的目送司马颖出殿,只得七上八下的纷纷离去。暗夜之中,王宫门前,卢志一声低叹:“哎,非是太妃留恋邺城,实乃大王不甘呀。可如此战又不战,走又不走,岂非自误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宦者悄然前来,传请卢志前往偏殿。偏殿内,除了有司马颖,居然还有公师藩。此刻的司马颖看来云淡风轻,甚至略挂笑容,恰似战败之前的雍容气度,哪还有方才当众时的英雄末路与茫然无措。只是,对其极为熟悉的卢志还是发现,司马颖的眼底,似正闪烁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与疯狂。
淡淡一笑,司马颖直言道:“大势已去,本王已被河北士族所弃,嘿嘿,想必他们此刻已经纷纷遣使,去往王浚营中卑躬屈膝了吧。但是,本王此战虽负,不得已败走,却不会将河北就此拱手让于王浚之流。既然大军已所剩无几,便索性都留下吧,流散河北各地便是。哼哼,本王乃仙帝嫡嗣,此番便轻装南下,失了夺位之力,倒看谁敢阻我?”
眼中闪过阴毒,嘴角挂着狠厉,司马颖对着两名绝对心腹,毫不隐晦的说出自己的真正盘算:“本王要令河北之地大乱,令河北士族受苦,令幽并联军难稳,令河北百姓思念本王,待到河北不可收拾,便为本王复归河北之时。现在,本王要布下这盘大棋,具体筹谋实施,还请二位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