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玦虚弱地笑了一下:“夫人,待此处七墩结毕,机关与墨者便腾出来了。下一座大桥就在磴口,其时不远。”
“那可不见得。”李恪摇头,“我们的机关不多,工坊产能又有限,还得分出人手应付长城的单子……总之计划赶不上变化,下阶段,磴口大桥并非急用,或会延后两年。”
“变化?”
李恪刚打算和何玦聊聊河间郡的事,突然后知后觉般想起公输瑾方才的话。
“瑾儿,你方才……拦坝竖墩?”
公输瑾鼓着腮帮子郁闷:“妾多日不曾插手过墨家事,一时把机关算漏了……”
“不是……我知道大河冰封因何厚重了!”
停摆了好些日子的大河分指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墨者、兵卒以十几人一组漫洒出去,间隔百步凿冰测量,其结果不出李恪预料。
以大桥桥址为中心,上游厚冰区仅半里许,而下游却达到七里多,大体呈规则分布,即越近大桥,冰层越厚。
李恪命人赶制了冰层模型,与分指的技术负责人们推演起后续的水文发展。
照常估计,大河解封大致在一月中旬。届时冰层开裂,浮冰顺流,会形成名为凌汛的水文现象,一直持续到浮冰化尽。
凌汛是极具有破坏力的,坚硬的浮冰会持续刮擦沿岸土石,造成年复一年的长期破坏,而矗立在河道正中的拦坝和桥墩自然也不可能免于损伤。
作为资深的水工,身为施工方案设计饶史?自然不会忽略这个问题,经过考量,他将立墩与护墩合二为一,方案就是拦坝。
粗使的拦坝是为在坚立桥墩时腾出干涸无水的施工空间,而在桥墩建成后,拦坝会进一步加固,完善,构筑坡型堤,增设机关和闸门。
如此一来,大河在九原段的流速,流向就能被人为地控制下来,不仅有助于沿岸灌溉,分洪缷汛,在凌汛之时,也能通过轮流分批开闭闸门的方式分担桥墩和拦坝的压力,确保不会有某一处因为自然偏向出现毁弃性损伤。
这样的立体化设计还有一个好处,养护方可以随时对桥墩进行无水化修缮加固,这在钢产量有限,水泥标号也无从提升的大秦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然而,所有的优势都是桥坝体系构建完成之后的事。
现阶段,第四桥墩空空如也,尚显安泰,但三五两墩的坝体却仍是未经加固的封闭状态。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土建工程导至九原段水流杂质猛增,封冻的冰层较往常更厚、更坚,且呈现出极不正常的梯面。
这种梯面会导至河面解封出现时间差,大量的浮冰必将在化冻期猬集在桥墩上游半里位置,拦坝会被压垮,连带着在建的两处桥墩也会在凌汛的冲击下尸骨无存,毁弃殆尽。
这算是生产事故吧?还是那种巨大的,不可挽回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群众反应异常强烈的那种……
李恪暗自估摸起这场事故的后果。
首先是九原段的春汛,这一点倒可以忽略不计。反正这里荒凉得紧,里闾田亩一概没有,大不了就是九原城淹几水,分指各部提前辙离。
然后是大桥的工期,重建拦坝,清理河床都需要时间,整个工期延后半年是至少的,弄不好,就是一年。
最关键的……在迷信横行的大秦,这次事故会不会被有心人大肆利用,攻击墨家?
机关的功用与法家弱民的国策是相悖的,这几年能够如此顺遂地推广,与李恪一以贯之的非法立场和无所不能的圣贤形象皆脱不开关系。
别看法墨两家近期多有合作,在学派关系上也大有缓和。可一旦李恪的金身告破,于公于私,李斯都不能放过这等赐的良机。
必须防患于未燃!
李恪深吸一口气,向着诸墨宣布决议,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