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呈报陛下之言……”
韩谈脸色骤变,一转身,对着内厅噗通就跪了:“陛下,奴也是依着宫律……”
始皇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若平卿真是刺客,就凭你方才那些应对,这大秦的满朝文武早被炸上天了!”
韩谈磕头愈发急,咚咚咚咚如战鼓擂响。
始皇帝就像没听到似的对周贞宝说:“贞宝,寻个时候领韩谈去看看你制的药。不学无术的蠢货,好好看看朕的新宫律究竟被你琢磨成什么了!”
“唯!”
听到这儿,陈平总算明白始皇帝在防备什么了。
火药在李恪手上是绝密,何地所制,何人所制皆只有他一人知道,用法、用量还有关于《开山》的预谋和内容,知道的人也不足双十,陈平恰好是其中一个。
他眼珠一转,在外厅就朗声说:“陛下想是不曾公开试药吧?”
始皇帝怔了怔,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陈平。
陈平生了一副好样貌,虽说身量矮了些,合不上贵戚顶天立地的评价标准,但也绝没有矮到叫人觉得不可任事的地步。
秦时笃信貌由心生,以貌取人是相人的基础,始皇帝深谙此道,一眼相出陈平才思聪颖,多谋善断。
赵高恰到好处替始皇帝发声:“入堂回话。”
“谢陛下!”陈平拢袖疾入,在离始皇帝十步之地停下,土揖触地,“臣,北军九原莫府朔方校尉恪麾下,军师军侯平,见过陛下!”
“你名平,何姓?”
“单姓,陈!”
“原来是胡公满的后人。”
陈平起身,朗声作答:“臣祖溯五代,皆居颍川,不曾闻迁居开脉之说,不曾行祖宗祭祀,故,不敢嗣胡公!”
始皇帝微微点头:“不虚,不妄,恪卿信重之人果然不凡,赐席!”
侍者小跑着在堂中摆置筵席,陈平再拜,这才合膝跽坐。
陈平坐下了,始皇帝却把头一低,继续批阅手边的奏本,反倒是一旁的李斯接口问话:“你亦是墨者?”
“学于商山,从于老庄。”
李斯诧异道:“你是道家,却得恪君信重?”
陈平不卑不亢道:“尊上之信人,量才而用。墨者驭机关,掌工程;法吏行法度,严监督;下臣无能,徒有口舌又略擅刀笔,先为尊上刀笔吏,尊上从军,便兼了这有名无实的军师一职。恰巧军师有说人之则,下臣得幸,这才能觐见陛下天颜。”
李斯没能在口舌上讨到好处,只觉得李恪手下全是牙尖嘴利之辈,不由冷哼:“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
这是韩非写在《五蠹》当中的一段,意为说客好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他人的力量来达到私人目的,进而放弃了国家的利益,不仅是说陈平之言不可信,更是在劝诫始皇帝,长于言辞书论的李恪亦不可信。
陈平冷笑了一声:“丞相此言差矣。以诡诈祸国者,为私也,其行必和私利之便!墨家钜子有少良造之高爵,尊上不取,以白身践戍,此为国也,不为私也。得陛下信重,委之以直道、阳周,为县长而不曾占私宅,为祭酒而不曾划私地,此为国也,不为私也。陛下令尊上举贤卸任,尊上无半分犹疑,缴印而北,此为国也,不为私也。既从于军,其自请入夷狄之地,数历生死而不退缩,其为国也,不为私也!”
“归秦至今,尊上爵不过左庶长,官止于部校尉,较少良造,将作主皆卑鄙,然其却甘之如饴,只为献智力于陛下,使大秦得盛兴!下臣敢问丞相,若此等人物亦是祸国,这大秦,有何人不祸国!”
李斯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军侯居然敢在始皇帝面前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他炸刺,一时怒极,恶狠狠说:“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此韩非子之明论,大秦从之而得天下,你亦有非议耶!”
“言必有商君、韩非,法家竟还敢自称无先王之语。似你这等狂妄无知之人,安敢窃高位耶!”
“放肆!”李斯拍案而起,直面向始皇帝,“陛下,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以斩首为勇乃秦之国策!此子妄议国政,臣请戮之,以全法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