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空来为吕丁送行的大多是临治亭随军的商人,他们早就识得吕丁,也从各自的渠道知道李恪对吕丁的亲厚。
他们来送别吕丁,本就是为了讨好李恪这个才名溢满雁门的才俊少年,可当他们真的认识到李恪与吕丁的关系,却又从心底生出了无以伦比的妒忌。
贱商何德,竟使恪君垂泪?
吕丁之死,或正是因了恪君的眷顾,就连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吧!
他们心中腹诽着,神色却越发恭敬。
大帐的气氛越来越肃穆,因为李恪的歌声正变得越来越高!
……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
菉()蘋(pg)齐叶兮,白芷生。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
倚沼畦(qi)瀛兮,遥望博。
青骊结驷兮,齐千乘。
悬火延起兮,玄颜烝(zhēng)。
步及骤处兮,诱骋先。
抑骛若通兮,引车右还。
与王趋梦兮,课后先。
君王亲发兮,惮青兕。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一歌作毕,李恪长身而起。
他的脸上尤有泪痕,声音之中却不见悲色。
他笔挺站在呼毒尼面前,沉声说话:“呼毒尼,你的主人曾对我说,本次行商,是他最后一次带领商队去往草原。那之后,他便准备深衣板牍,经营整个吕氏的匈奴商道。你可知,他准备将他的商队交给何人?”
呼毒尼咚咚咚地磕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看来你是知道的……”李恪轻声说,“你的主人若是活着,你便是他的代行,吕氏一族当无人质疑你的资格。可他现在死了,即便留下身家巨万,但若是失了商路,你以为,他的幼子能守住那份家财么?”
呼毒尼的头磕得越发急了。
他不知道李恪想说什么,也不知道秦人之间的斗争倾轧。可是质朴的本能却告诉他,幼子夷奴,身家巨万,他们守不住吕丁的家业,甚至他那未傅籍的少主都不一定能活到傅籍那天……
李恪目光灼灼地看着呼毒尼:“自今日起,背弃匈奴,自命华夏,你可愿意?”
“呼毒尼是主人的呼毒尼,从八岁流落中原,便是主人将我养大!为了主人,呼毒尼可以背弃一切!”
“自今日起,去胡服,着深衣,弃夷姓,称夏名,你可愿意?”
呼毒尼挺直腰杆,二话不说扯开衣袍,露出精赤的胸肌。
他高声道:“奴愿意!”
李恪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天地为证,神鬼为凭,今日我在丁君灵前,代他将你收作家臣,姓吕姓,食吕糜,吕氏荣耀,便是你之荣耀。你,可愿意?”
呼毒尼颤着声音回答:“奴愿意!”
“濮阳吕氏出自姜,姜为牺牲,原便是牧羊之人。你之出生在极北,部族亦以羊为生。牧羊之奴,其号为羌。自今日起,你便以羊奴为名。你之名,吕羌!”
呼毒尼重重一个响头叩在地上,五体贴服,长拜不起。
“吕羌谢先生代主赐名,自今日起,世上再没有呼毒尼,天下地下,只有吕家最忠诚的牧羊之奴,吕羌!”
李恪单膝跪下,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当着吕羌的面打开。
布包里包着毁弃的飞蝗,弩机一侧,新以火漆烙上了李恪的印信。
李恪把它推到吕羌面前,轻声说道:“你即刻启程,返回沛县。回去后便将此物交到吕公手里,他会明白我的意思。丁君幼子托付你手,羌,切莫,切莫辜负我的信任……”
“粉身碎骨,报主恩德!吕羌起誓,不娶,不子,必将全部忠诚献于少主,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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