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开沟,四人扩渠,三人整备百一范,余三人清理现场,搬置水源。∮八∮八∮读∮书,⌒≈”郡守府的院墙内,李恪对着一众墨者说道,“工法流程昨夜辛阿姊都与你们说了,不懂便问,切莫鲁莽,去吧。”
一番指派,无人动弹。
为了顺利混入郡守府,由养和灵姬此时正留在官舍掩人耳目,而跟随在钜子身边的墨者皆不曾参加过獏行工程,或许隐约听说过李恪的大名,但想让他们马上适应被一个外人颐指气使的节奏,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在李恪说完以后,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辛凌,而辛凌没有多说一字,只是淡淡点头。
众人一哄而散。
辛凌迈步走到李恪身后,轻声问道:“心中可有担忧?”
李恪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都是些正经的墨者,在执行力上必然不成问题。何况辛阿姊昨夜倾囊而授,我放心得很。”
辛凌摇了摇头:“一无图板,二无工具,老师身边又尽是迂材……相较苦酒,此次切不可掉以轻心。”
好狠呐……
李恪心虚地扫了一眼忙碌的墨者们,发现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这才小声说:“区区沙盘而已,又不是水文沙盘……”
他的话是本次展示最好的注解。
墨者们各据岗位,竞相奔忙。
这其中,开渠者的任务是务必方正,掘沟者的任务是务必平直。
置范者手中拿着百一范,不过那范一点也不百一,一坨坨看上去五色缤纷,都是辛凌三人在山中就近取材,用手中宝剑雕出来的粗陋摆件。
本属于獏行的复合结构被大量简化,各种拼接位置也被制成一体,整个木范除了轮毂形状的基本结构,最终保存下来的,唯有斗深幅短和旋动汲水两项特征。
这也导致了这场重要的獏行产品发布会看上去既不高端,也不大气,从上到下都透着股浓浓的山寨气息。
在李恪看来,这种水准拿来应付一众郡官绰绰有余。
这些人既不曾见识过须弥居的水文沙盘,也不曾关注过獏行的施工工艺,少了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的标准不可能太高,只要让他们感受到墨者们的干练和严谨,就够了。
李恪耳边一直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惊叹。
看呀,他们挖沟不是直接挥锄,而是先用墨斗划出线,四人掘地,两人修边,哇。
看呀,他们开渠不是泡软了拿手抠,而是用凿子凿出边际,再用木勺清土,好专业呦,哇。→八→八读书,↓≥
看呀,他们的耒耜不是拿来碎土翻地的,而是把清出的土被扫作一堆。连施工现场都能干干净净,过程中也能不显杂乱,哇。
还有那些漂亮的木艺,虽说不知用来干什么,但只是看那造型,就知道是精工匠心的独特作品,哇。
不愧是机巧之术独步天下的墨家,果真叫人大开眼界!
听着这些有的没的,李恪心中的复杂难以言表。
如今,连苦酒里家什工坊的那些乡里们都知道做工前要先做小组研讨。
所谓研图不可不精细,制作不可不规范,如此才可以用好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式机关,最大限度提高整个工坊的加工效率。
而在数百里之遥的一群郡官……
严骏算是众人当中世面最广的,他很快从震撼当中挣脱出来,一下便发现了其中问题。
区区十几个墨者奔忙,作为指挥的李恪却并没有亲自指使,各种要求都是通过身边的辛凌在转达。
若是偶尔辛凌不在身边,他亲自找墨者们说了些什么,那些墨者的第一反应也绝不是照做,而是抬起头来,寻找辛凌的所在。
上情不能下达?
对政务钻研极深的严骏很快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众人有意为之,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隔阂与陌生。
严骏皱眉想了一会,对身边的慎行试探道:“钜子,那位少年恐非墨者吧?”
慎行坦然摇头。
“看来钜子今日会递出墨帖,也是与他有关了。”
慎行又点头。
“有传辛府主姬冷若冰霜,当年陛下为其指婚,先后挑了六位皇子,唯扶苏公子不曾退却,这才结下了秦墨姻亲。似这等奇女子,昨日竟以言语迫人自尽,想来与她一道来的,亦不是她的族弟,而是眼前这位少年吧。”
慎行钦佩道:“君侯见微知著,老儿拜服。”
严骏脸上的疑惑越发深重:“善无素来不禁出入,我亦不曾高居鹊楼,钜子可否告知,何以如此大费周章?”
这一次,慎行没有给出任何反馈。他选择充耳不闻,只是欣赏地观瞧李恪忙碌的背影。
严骏猛地想到一个可能。
昨夜郡尉汇报之时,曾当笑话般说过那更卒的猜测。
那个杀人狂徒,白晳,方面,六尺三寸,少年俊朗,与辛府少子一般无二!
他不由冷笑,声音如刀:“钜子,不觉此事过了吗!”
慎行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他抖着袖子转身过来,老脸上满是挚诚:“恪如今就在那处,以君侯所见,楼烦县的通缉榜文可有不实之处?”
“诬告者反坐,错判者连刑!钜子,依你所见,楼烦县令可像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