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有此担忧,却为何不曾调兵?”慎行坦然笑问。
“钜子说笑了。”严骏摆着手,认真解释,“我虽与那位不通兵法的中尉有隙,但眼见侄儿被刺之事还是做不出来的。只是在下令之际,我突然想到……我那侄女可是钜子的高徒,此番怕是约在我善无相见,非是行刺吧?”
“君侯洞若观火,实叫人心中敬佩!”
“钜子谬赞了!”严骏谦虚一番,面色突然一变,“昨夜之事蹊跷,今日之事更蹊跷。我实在想不明白,钜子是欲再收一辛府高徒,亦或是……有事教我?”
堂上气氛突变,堂下笑闹骤停。
墨者们对此早有准备,但郡官们却显得一无所知。
这是怎么了?
他们下意识噤声,带着疑惑望向对面的墨者们。
墨者们人人皆是表情慎重,一言不发。
在一片静谧之中,慎行发话了:“不知君侯可听过獏行么?”
“獏行?”严骏皱着眉苦思许久,“莫非是楼烦县那件事物?”
慎行轻轻点头。
“楼烦县令来报,言三两杂墨伙同苦酒里无赖数人,又豪门弃臣数人,蒙蔽官府,牟取巨利,迁延六月,一事不成,现已将主持吏员查办押候。钜子所言可是此事?”
“原来在君侯耳中,獏行竟是这般模样……”
严骏心中升起中不好的预感,急声问道:“此事莫非另有隐情?”
“隐情……”慎行沉吟片刻,“楼烦县令所报大抵无错,只在一些细碎略有出入。”
严骏皱紧了眉头:“哪些细碎?”
“杂墨者,我门下小徒二人,赵墨三十二人。无赖者,雁门精匠百人,门徒数百人。弃臣者,辛府童贾,即是将凌儿养大的那位,其二子虽在中尉府中,但他年老无用,说是弃臣,也无大错。”
慎行轻描淡写地说话,一字一句都撩拨在严骏心头最怒之处。
三十四个正经的墨者汇聚楼烦,雁门郡百余精匠弃业携徒,还有辛童贾……在辛府做了三十余年管家,深受信重的辛童贾!他是辛府弃臣?
这是墨家自长平之后,在大秦辖下最大的一次行动,如此重要之事,居然被王智那个不学无术之徒,描绘成一场骗局!
严骏气得浑身发颤,猛一掌拍在案上,咬着牙,呲着声,一字一顿问道:“那迁延六月,一事无成,何解?”
“獏行工期六月有余,至于成与不成,我正巧叫凌儿带了些玩赏之物,请君侯一观。”
“玩赏之物?”
慎行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恪,李恪会意,从席间步入堂下,对着严骏躬身一揖。
“敢问君侯,可否借耒耜,锄凿,空场一处?”
严骏一言不发,眯着眼,细细打量堂下的李恪。
墨褐,草履,发髻紧扎,中簪枯枝。
这位墨者五官端正,器宇不凡。年岁虽看着不大,但短襦下,稍短的绔腿露出脚踝,上面全是交错的血痂,足可见他苦修之功。
可同样是此人,脸庞白皙,双手静洁,又似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严骏长于看人,学成之后,少有一眼看不穿究竟的时候。
更何况从座次来看,墨家在钜子以下,应该是辛凌才对。眼下辛凌未动,却是这个坐在中席的年轻墨者接过话头,是何道理?
他决定静观其变。
“将墨者所需之物备齐,敢问墨者,三日可够?”
李恪微笑摇头:“不需三日,此间之事,大约一个时辰……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