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他决定相信直觉。
他与史禄分道扬镳,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要史禄在耳柜夹层塞满败叶枯枝,若是遇到阻拦,不问缘由只管怪罪到县令身上。
因为他知道,县令王智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位确定与官奴案毫无瓜葛的人……
这个理由李恪并没有对史禄明说,其实关于官奴案的一切,他都没与史禄有过细说。史禄是个老实人,和田啬夫囿一样,知道内情越多,越不容易好好地发挥演技。
大概,良心这种东西真的和演技有冲突。
目送着史禄离开,李恪离开驿道,钻进树林,开始整理这一段的经历。
官奴案的牵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昨天夜里,军弩、狱掾,各种角色粉墨登场,整座楼烦几成为无法之地。
李恪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到底违了多少秦律。
袭杀官吏,两次。
入室盗抢,一次。
无传闯关,一次。
翻墙,若干次。
还有赊欠度资,也就是偷偷住在官舍,却没有给钱……
根本没必要继续算下去,光是袭杀官吏就够他弃市判死,至于是那种死法,死后准不准收尸,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重要。
而想更近一步也不够格。
累及家眷,诛连三族都是天大的罪过,需要皇帝亲判。光凭他这种小打小闹,还不需要日理万机的始皇帝浪费精力。
这让李恪放心不少。
从现在起,直到为田啬夫囿洗净冤屈,或是自己落网之前,他就是个无法有天的大人物了。
李恪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构思下一步计划。
目的是唯一的,那就是揭穿官奴案,让应罪之人落入法网。
只要那些人落网了,田啬夫囿和壮汉的冤屈自然可以洗脱,事态也能理所当然地重新回转到轨道上。
问题在于,他该如何达成这个目的?
咸阳和扶苏当然是最优选择,然而无法之夜以后,通往咸阳的道路肯定会设置重重盘查,他的身份体貌都在客舍登记过,连传都落在那间精舍,几乎没有可能蒙混过关。
雁门郡几乎是封闭的环境,正经的出郡通道只有三条,楼烦、句注、平城,三地皆是关城。不正经的通道有两条,草原、恒山。
草原是吕丁的试炼之地,恒山是旦的成材之所,这两个地方有多恐怖,李恪心知肚明。
他腰上的剑是真真正正的摆设,紧要关头想抽出来都是妄想,手弩飞蝗倒是威力奇大,不过距离要在五步之内,而且拢共只有三发……
李恪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去不了咸阳,以如今孤身一人的状态,他甚至连善无都去不了。
原野之地随处游弋猛兽山贼,一旦数量超过三个,他基本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剩下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回苦酒里,苦酒里有旦,有墨者,乡里们又心向于他,哪怕入不了里,联络上几个帮手绝对不难。
等他有了武力依仗,纵然天下之大,又有何处不可去得?
霎时间,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李恪抬起头,坚毅的目光直视向正东,直视向苦酒里的方向!
那里蹲着一个人……
连胯的犊鼻褪在腿弯,骑装的下裳缠在腰间,他的剑就在手边,连着鞘插在土里……
他闭着眼,面色潮红,额涨青筋,只见一番使力,登时便五官舒展,双目大开……
两人大眼瞪上小眼……
疏林之中,惊呼骤起“上掾,贼人在此!贼人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