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从壮汉的身上淌下来,滴洒在李恪身上,浸透了雪色的深衣。
轻薄的夏布被浸得坠伏,湿且暖,黏且腻,一坨坨一片片,那种贴合的感觉就像被泥浆溅了一身,又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压住胸口。
那力气如此之大,压得李恪几乎喘不上气。
他想惊叫!
张着嘴,惊而无声。
深深的恐惧感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
中箭的壮汉把李恪压倒在地上,力气正从正胸伤口飞快流走。
他至今没有死去,而且看起来,暂时也不会有生命的危险,那粗大的喘息有如牛哞,他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压抑住痛呼的yùwàng,只残下微弱的扭动。
“啧,军弩……”
又是军弩?
李恪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时,客舍门外响起了惊蛰一般的喧闹声。
“县狱办案,闲人退避!”
李恪悚然惊觉,县狱的狱吏竟然这么快便来了!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左右别舍,亭墙内外,到处都是奔行的脚步声。
这当中最大的声音来自李恪身后,就在客舍方向,便是隔着两道门,李恪也能听出那些不住放大的细节。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群大秦的治安官已经包围了精舍,就在弩箭激发的一瞬间!
又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枚弩箭,这里是一个瓫中捉鳖的陷阱,那枚弩箭,就是收网的号令!
这里,是一片死地!
李恪止不住浑身的颤意,又觉得脑浆在沸腾,每个脑细胞都像是缺了润滑的粗糙齿轮,转动得艰涩无比。
它们发出让牙根发酸的吱呀尖啸,几乎不动,而且几乎碰不到边上的轮齿,所作所为,皆是无用!
身在陌生之地,四面皆是敌仇。
他的身边没有旦,没有墨者,唯一看上去有些武力的壮汉开场就完成了从猛男到死鱼的转变。
他们被人摁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丝毫斡旋和操作的余地。
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跟李恪谈,他所要的只是两个囚徒,又或者……是两具尸体?
几案碎裂,房门洞开,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李恪扭过脑袋,就着月光,已经能看清从两侧扑上来的精干身影。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李恪身上压力骤轻。壮汉挣扎着站起身,粗鲁地把李恪从地上拖起来,一瘸一拐靠近到亭墙边沿。
“你打算……”
“小心军弩,然后……得罪!”说完话,壮汉嚼着血沫,咽下粗气,一双大手如铁钳般捏住李恪的腰,猛然发力!
李恪高高地飞了起来,越过院墙,浑不受控地摔在地上,正摔在两个包围的狱吏中间。
那一摔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大秦在基建上从不会偷工减料,亭墙外侧就是大道,建造标准等同县道,堪称是坚若磐石。
李恪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摔断了,钻心的疼痛无从抑制,疼得他浑身都在哆嗦。
但他的脑子却疼清醒了。
一切思度皆在起身的瞬间完成。
他已经跳出巢窠,却掉在两个狱吏中间;他们比他壮得多,而且手中有剑;他在地上至少挣扎了一分钟未起身,这个过程足够他们把他锁拿十回……
可他现在依旧是自由的!
他们在犹豫!
李恪挣扎着爬起来,借着起身,背靠院墙,和两旁的狱吏结成三角之势。
壮汉的痛哼声清晰可辨,可想而知,他在外头有任何响动,里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深吸一口气。
“你等……为何不去抓捕贼人!”
两个狱吏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们被狱掾委派,负责在墙后封锁贼人的逃跑路线。等他们赶到这里,正巧看到这个少年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