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看似相同的八孔篪,同样是“商”音,为什么一个低沉一个高昂,他发现是钻孔位置的竹子薄后决定了同一个音的细微差别。
他说,如果能制定统一的制作标准,那就能保证每一把篪的每一孔音都是准确的。
他会速算,速度比青禾轩掌柜尹江的心算还要快,对历法、五行、天象运行皆有精钻。
而且心态平稳,不像李斯那样对仕途名利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挡我者死”的强烈到烧人的目的心。
如今李斯那老家伙坐稳了左相的位子,嬴政相当仰赖他,地位稳得无人能撼动,但他毕竟是老了,以后总需要继任者。
荆轲知道张苍在历史上的背景,活了一百多岁,在当时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罕见人瑞。
他既然能在汉为相,在秦为相又有何不可?
眼下的年龄也合适,正是刚刚官途起步、与扶苏结下交情的好时候。
荆轲说道:“张苍先生博学多识,又是韩子的师弟,公子定能从中学到不少。”
扶苏点点头:“的确,与张先生接触只短短两月,我便觉得开窍一般,以前整日里听太傅说那些天下大道、治民驭吏,虽是王道之学,我也清楚必须要学,但听久了难免耳朵起茧,委实厌倦,还觉几分人心难测,需得虚与委蛇才能游刃有余,这不是很虚伪奇怪么?难道我作为皇帝之子就只能学这些?
“而今张先生让我觉得这世上除却君臣人事,竟还有那般有趣的事物,阴阳相生,刚柔相济,五行相克,天星运作,这些我们都不甚了解,那为什么不去追求呢?
“为何会篪孔会发声?为何琴弦能振鸣?太阳为何东升西落?月亮又为何阴晴圆缺?一日为何有昼夜?一年为何有四季?雨雪风霜难道真是因为云上有神仙么?那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这些啊……我都想知道。”
扶苏说着仰头笑了起来,对这世间有着无限的憧憬与好奇,正是一个少年对人生、对未来最美好的愿景,尽管他满身大汗、还闻起来臭臭的……
荆轲有点激动,如果自己打算继续留在咸阳的话,或许会给他解释一二,但很多事情在这个年头根本没法说得清。
要说太阳和月亮的道理,就得先给他解释我们都是站在一个球上……
这样就很难了……毕竟大家信的都是天圆地方,还影射在圆形方孔的钱币中。
不过张苍能做到的已经很多,也可以尽可能地满足这孩子的好奇心,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他吧,荆轲要撤了。
他忽然萌发出一股想要拍拍这孩子的冲动,还是忍住,转而说道:“张先生可堪大用,请公子务必重视,他以后能成为公子治国理政的重要帮手。”
扶苏似乎想到什么,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又看看身后,见近处无人,才压低了嗓音说道:“有件事……我只跟师父你说……”
荆轲笑了笑:“公子请讲。”
扶苏:“就是那件事……父皇迟迟没有定下,我作为人子是不能质疑的,更不能当面去问,可心中难免猜测,难道是……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在扶苏这里,嬴政迟迟没有定下的就只有一件事:立太子。
荆轲轻摇了摇头:“公子待人谦恭有礼,行事认真严谨,年岁尚浅,暂未涉足朝堂中事,所以绝不是公子的问题。既然陛下给公子取名为扶苏,那便是对公子寄予了厚望的。”
扶苏点了点头:“山有扶苏,隰(音同西)有荷华,扶苏是香草佳木,枝繁叶茂,父皇的意思我都明白,你这样一说,我也就稍稍放心了。”
这孩子需要鼓励,荆轲终于还是拍了拍他肩:“陛下自有他的诸多考量,公子是嫡长,文武兼备,才华丰茂,在众皇子中一马当先,是不二的储君人选,一定要相信自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