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北郊,吕院。
荆轲杳无音信的两个月,是段灵儿这辈子最漫长、最黑暗、最绝望的两个月。
两个月前的那天,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
荆轲刚给儿子洗完澡,接着被人喊出了家门,说是去市亭谈事,很快就回来,结果一直到天黑都没见着人。
托人出去打听,也到处都没有荆轲的消息。
当天夜里,吕院就被好多士伍团团包围,任何人不得进出,五十个护卫的武器也被强行收走。
十六岁的吕仅作为吕氏东家,带着一众主事出面交涉,无果,还差点起了冲突。
他们本想让人去请相熟的官吏来协调,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守兵司马说了:“这是太子的命令,谁来都没用。”
而荆轲家的院子前前后后都围了兵,不许段灵儿和孩子出门,更不许邻居来串门,就连阿云去吕院粮仓领粮食也会被人一路跟随,禁止她跟其他人说话。
阿云只能暗中打量,把见到的事情转述给灵儿,这才得知在吕院内部只有自己家的院子被重兵把守。
没人告诉段灵儿这是为什么,但稍加猜测,便也能猜出对方是冲荆轲来的。
毫无头绪,毫无消息,她这两个月与失明失聪无异。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孩子他爹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她心急如焚,在家里坐如针毡,度日如年。
然而就在一个寒夜里,就在她快要被寂寞无助吞噬的那个夜晚,吕院外面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交兵呵斗。
万马奔腾,雷霆万钧,如暴风呼啸般地从四面八方围裹住整个吕院。
推门出屋,却见院外火光冲天,惨叫连片。
段灵儿自小在濮阳安逸长大,从没听过那种动静,震慑,骇人,铺天盖地,她害怕极了,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那阵仗碾成粉末。
立即回屋关紧房门插上闩,带着儿子、珠儿和婢女躲进里间,躲到榻边蹲下,奢望这样就能躲过一劫。
外面的交战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院门在拼杀,甚至还有带着火的箭矢嗖嗖射进,划过院子,穿破布窗,一箭落在段灵儿脚边,她下意识地将火踩灭,一用力……
“呃……”
忽感腹部一阵绞痛,撕裂,动乱,难以忍受。
她眉头一紧,骤缩起身子,紧张到心颤,额头很快渗出冷汗,坚持不住往边上一倒。
阿云立刻去扶她,却忽然瞥见她身下正有什么慢慢渗出,一摸感到温热、滑腻,不好,阿云立时惊叫出来:“夫人!羊、羊水破了……”
八个多月,母亲受到严重惊吓,孩子呆不住了。
“阿娘!”
小金刚见她脸色惨白得吓人,大喊一声哭了出来,惊惶无措地抱着母亲。
“夫、夫人?”阿云沾了一手羊水,惊心万状。
段灵儿咬牙坐起,死死抓着阿云的手臂,艰难说道:“帮我……把孩子生下来……”
阿云连连点头,赶忙朝婢女挥挥手:“快去烧水,再拿葛巾来,全部拿来!”
婢女急忙应声,起身之际,一箭射入窗口,扎穿她的脖颈,鲜血喷溅,扭曲着身子轰然倒下。
“阿梅!”
三人尖叫嘶喊,眼角泪涌如泉,可也没时间恐惧和伤感。
阿云得自己去准备生产的东西,刚要转身,立即被惊惧万状的灵儿拉住:“不要!不要……出门,危险……”
“夫人!”阿云哭着点头,“阿云不走,阿云就在这里陪着夫人,阿云可以接生的,一定让夫人平安。”
“儿也不走!”小金刚扑到母亲身上,“阿娘在哪,儿就在哪!”
段灵儿疼得满头是汗,拍了拍他:“孩儿不怕,你的妹妹……就要来了……你这做兄长的,不许哭,帮阿娘……把她生下来……”
小金刚吸了下鼻子,点点头:“嗯。”
灵儿看向阿云,费力地伸手指了下旁边:“衣箱里……有布……”
阿云抹着泪,就近打开衣箱,哗啦哗啦翻出衣物布料,咬开,撕扯成一块一块大小适宜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