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秦王宫,天下归一殿。
大觐,是国家接见使臣最高规格的觐礼。
旌旗招展,宫卫列队迎宾,文武百官、各国使节悉数到场,殿中满堂近百人。
史官笔吏分列大殿两侧的柱下,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使臣朝觐的每一个细节。
最外圈还有钟鼓奏乐,用威严低沉的音调来烘托宫殿的庄重气氛和国家的辉煌。
两名燕国使臣在偏殿等候,被仔细检查搜身,确保上殿不带兵刃。
不光他们两个,所有进入大殿的,大臣、侍者、官吏都不允许带刃,带剑的宫卫全在殿外守着。
大殿上唯一有剑的人,只能是秦王。
偏殿候室。
荆轲手持国书,秦舞阳手持督亢地图,逐一交到殿侍面前给他检查。
正史上,也是秦舞阳持图,而荆轲则端着樊於期的头。
樊於期早死,不管有没有头,秦舞阳依然是那个秦舞阳。
他看着藏有毒匕的督亢地图被缓缓展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狠狠吞咽一口,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荆轲不理他,昨晚都与嬴政拉勾勾了,今天走个过场,没什么好怕的。
他只担心殿侍要是把地图完全展开,那就要被秦舞阳发现异样了,谁知道这个草包会临阵做出什么傻事来坏事。
“呃咳咳咳啊咳咳……”
荆轲掩着嗓子猛咳一串,殿侍果然停手朝他看来,责问一声:“燕使身体抱恙,一会儿上了大殿可千万得忍住。”
“咳咳,定——呃咳咳,”荆轲捂嘴点点头,“定然。”
殿侍被这么一打断,就不再查验地图,而是把羊皮卷起,收进长匣中。
他侧耳听了下外面的钟乐:“王上快要到了,二位使者请起身吧。”
荆轲微微欠身,凛然站起,立刻就有侍者来帮他掸膝、掸肩。
而秦舞阳愣是两腿无力站不起身,额边微微渗汗,无助地望着荆轲。
“起来,”他冷漠斥责,“太子的嘱托你都忘了么?”
秦舞阳一咬牙,撑地爬起,动作显得狼狈。
荆轲乜斜地看着他,脸上的鄙夷神色毫不掩饰。
不多时,两人便被殿侍引领着离开偏殿,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有着九十九级台阶的天下归一殿下,等候秦王召见。
今天天气不错。
荆轲自然地环顾四周景致,面带笑意,舒畅地深吸一口气:
啊……秦宫的空气。
“宣,燕国来使荆轲、秦舞阳进殿。”
两人一人端国书,一人端地图,低着头一前一后拾级而上,很快就来到殿外。
殿内钟鼓悠扬,黑压压的大臣分站两边,中间让出一段又宽又长的过道。
一目望到头的地方,高高端坐着气度非凡的冠冕君王。
荆轲与他遥相对视,似乎真的能看清一样。
确认过眼神,目光变得笃定,他平端国书迈步进殿,稳健地步伐踩着乐声,逐渐走向静静等待的秦王,走向早已被自己改变的宿命。
殿侍提前跟两人交代过觐见礼仪,步伐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不能背对王上,头要平正,不能低着、更不能昂着。
要是敢用鼻孔看秦王,秦王会让你见识见识嚣张的下场。
这段路不长,不到五十步,却是荆轲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
从他一穿越过来就开始走,从濮阳到咸阳,再到蓟城,最后又回到咸阳。
荆轲似乎就是为了踏上这一段路而生,这路走到终点,他的命也很快会归于一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