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从不流汗,也从不嫌热,始终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眉心总是隐隐揪着。
他一席飘逸白衫引人注目,形象好、气质佳,坐在门边,成了青禾轩的吉祥物。
还有莫名的忧郁,忧郁得高雅,引得路过的女子纷纷回头看来。
“高兄,”荆轲忍不住问他,“你在濮阳呆了这么久,住逆旅下馆子,这样耗着不是很费钱吗?你都以什么为生?”
高渐离露出一抹“渐离式的微笑”,缓缓转过脸来:“在下以给人击筑谋生,城西有个叫青阳居的地方,请我去奏过几次,给夫人们听的,价格很好。”
荆轲:“哦……好的吧。”
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带着铜臭的光芒,冒出让高渐离坐在门口击筑揽客的想法。
可人家高渐离是谁?高山流水音乐圈的头号人物,青阳居都得花钱来请。
青阳居又是哪里?能到那里面吃饭的夫人,都不会被封城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还要赏花赏景赏风月。
就算在青禾轩弹得再好,围观的路人再多,这些普通客人都不会在粮价这么紧张的时候进来吃饭。
现在生意不景气,还封了城,一天到晚连一桌都没有,伙计们只能打扫卫生。
尽管这样,荆轲也没少他们的钱,还让他们准备好随时去酒坊开工。
他们在店里既清闲又拿钱,怠工对不起东家,就拼命打扫卫生,把前厅后厨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处死角,连青砖都被抹得反光。
阿让他们这会儿又爬在地上抹,荆轲劝不住,也就随他们去。
高渐离慢慢捧起杯子吹了吹,这大夏天的,荆轲都要冒烟,他还在喝热水……
“如果燕国也能像濮阳这般安逸就好了。”他感慨道。
荆轲“嗯”了声,扇着扇子没有接话。
比起其他几国,燕国地处边远,与东胡接壤,寒冷、少雨、地貌贫瘠。
虽然与周王室同姓姬,国祚八百多年却始终孱弱。
跻身七雄,只是因为它偏安一隅、远离列国争雄的核心位置。
地缘决定了它注定要掉队于诸国,而成为这个战国最贫穷落后的国家。
更别说还有与赵国、齐国的恩怨纠葛,它最终被撕扯得精疲力竭,苟延残喘。
国力孱弱,没有强大的军队来保卫国家、震慑敌人,百姓又怎么会有幸福安康的基础?
燕国,就是一只穷途末路的老山羊,渐渐低下它高傲的头角,最终会走进日暮。
高渐离望着门外一个踢藤球的小男孩,漫不经心问道:“荆兄觉得,燕国气数还有几年?”
荆轲还没算,直说道:“没几年了。”
“可有挽回的余地?”
“没用的,秦国一统是大势所趋,任何试图影响大势的,都是违拗历史,大势会把你碾成齑粉,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选择。”
高渐离定目凝视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懂。
但那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苦闷脸色表明,他的确是被荆轲决然的态度给打击到了,燕国气数已尽。
荆轲瞥见他盯着自己,就正眼回看过去,眨巴两下:“不要想了,燕国还有几年才亡,好好击筑吧。”
高渐离心里一痛,绞痛,起身下榻:“……水凉了,我去倒点热的,你也多喝热水,冰的伤身。”
荆轲苦笑着挠挠眉角:喂喂喂……要不要这么像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