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大踏步迈进孟秋。
城外流民自生自灭得差不多,濮阳城重开了城门,为秋收做准备。
而荆轲这两天也即将收获一只小家伙。
这只讨债鬼在母亲肚子里可劲闹腾,日夜兼程、不知疲倦。
把段灵儿折腾得半死,让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想抽板子打扁他。
家里老早就约好了三个经验老到的产婆,跟段夫人之前生清儿时是同一批。
临产一个月时,产婆住家,段家出手大方,她们就带着同样有经验的女儿来帮忙。
段家全部进入备战状态,谢绝一切外事活动,段然连博戏馆都不去了。
连段禾苗也不再带吕仅回来玩,说是不方便。
荆轲拜托了子南雍的关系,了给卫君府看病的医官。
“神针药王,手到病除,在危机时刻扎两针,立马就能起死回生。”
反正人们是这么说的,荆轲也只能信了,毕竟也没有其他办法。
临近产期,家中灶火不灭,阿青阿代一直守着,轮流往里面添柴加薪,还提前备好了几大桶烧过的水,这是荆轲的要求。
井水要滚沸杀菌,先烧开一遍放凉,等要用时就无需花时间烧到滚开,只要热了就能端来用,生孩子就是抢时间。
而女子生产,任何一点小小的细菌感染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如果引起产褥热丢了命,那荆轲下半辈子就抱着小讨债鬼哭去吧。
段灵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荆轲也跟着失眠。
灵儿是生理上难受得想死,他是心理上紧张到想吐,紧张得胃都抽抽,还真就吐了,恶心干呕头晕目眩,初孕的孕妇也似。
段灵儿终于轻松了一下,笑着摸摸肚子:“儿啊你看,你还没出来就把你爹折腾坏了,以后小心他揍你不手软,阿娘可不会帮你。”
孩子:嘿嘿,他才舍不得揍我。
荆轲吐得头昏脑涨,扶着墙进来,见灵儿坏兮兮地在跟肚子说悄悄话,这便也放下点心。
明明是灵儿生孩子,可压力比山大的却是他。
荆轲没法想象没有灵儿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敢去想,但他可以确定,灵儿如果没了,他也不想活了。
胡思乱想最可怕,他表面上依然嘻嘻哈哈,努力不把自己的坏情绪传染给家人。
实在绷不住了,就去书房后面的小竹林里难过一会儿,也深刻体会到自己其实有多脆弱。
然而,孩子的顺利诞生告诉荆轲,他这是用力过猛,自己吓自己。
段灵儿的接生阵容堪称豪华,是成功生产的重要保障。
屋里以生过三胎的段夫人为首,下辖三个产婆、四个助手、阿云阿月来回奔走。
大堂里严肃地坐着三个男人,段然,段禾苗和待命的医官。
段禾苗活脱一个小大人,皱眉的神情跟段然一模一样,他热切地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因为这个孩子一出世,他就成长辈了,孩子得叫他一声舅。
阿青阿代则在后厨保证热水不断供,灶上一直滚滚烧着水。
一家人如临大敌,连打仗都没有这么严阵以待的。
而我们的小荆哥呢,自从段灵儿早上羊水破了开始,就被段夫人赶到屋外,不发一语地站在树下等。
他紧紧盯着那扇开开合合的门,不知那到底是生门还是死门。
从早上站到黄昏,没有换过姿势,更不曾吃进一口食水。
段灵儿每撕心裂肺地喊一次,就是撕在他心上,扯碎他心尖。
夕阳慢慢斜移,橙黄色的光在院子里一点一点减少,就跟段灵儿的力气一样,一点一点消耗。
终于,在阴影吞没窗口之前,屋里爆发出一声婴儿啼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荆轲的第一反应是: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出来?阿娘多辛苦你知道吗?看我刷不死你!
然后在见到儿子的第一眼,他就被自己打脸打肿了,活生生转变成一个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