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把大家都叫了过来,他却半天不开口,低头思忖着该怎么说。
段夫人轻咳一声提醒他,他竟被吓了一跳,抽了下肩,好不容易攒好的话又被吓了回去。
荆轲看了眼段灵儿,朝父母的方向恭敬一拜:“父亲,母亲,我与灵儿的事,二位应该早就知道了,现在便郑重提出,我荆轲,要娶段灵儿为妻,望父母准允。”
他额贴手背,说完之后就一直这么伏着。
话音刚落,段灵儿也伏身拜下:“请父母务必准允,女儿此生……非荆轲不嫁。”
荆轲心里一暖,偏头看向旁边,段灵儿也正好看来,两人视线碰上,会心一笑。
段然微微张嘴,刚吐出小半个音节——
“不行,”段夫人断然否决,“为母与你父已经答应魏家了,怎么能随意毁约?荆轲是你兄长,兄妹成婚,那我段家的脸,就要到二里地外去捡了。”
段灵儿当即长跪起身:“什么兄长?他又不是亲生的!连姓氏都没变,为什么不能成?”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我嫁人,那阿娘有没有问过我?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样随意答应别人,那什么魏公子我都不认识啊,要怎么嫁?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段夫人竖眉怒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要女嫁人,女儿岂有不从之理?魏公子是魏国王族,当今魏王的堂弟,也是卫君夫人的堂弟,是他父亲的嫡长子,多好的身世,还亏待你了?”
段灵儿冷笑一声:“原来母亲不是要女儿嫁人,是要女儿嫁身世,来给您二老长脸面,当初吕家的也是,要我过去做妾啊,你们竟然同意了,要不是阿轲,要不是文信侯离世,女儿……现在就在给人家做小妾!”
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湿红,吸了下鼻子:“行,我知道了,女儿不是亲生的,是你们从路边捡来的!我走还不行么,我要去找我的生身父母!他们绝不会这样对灵儿!”
段夫人心里震颤一下,气得发抖。
当年她十月怀胎,孕吐了整整十个月,生灵儿生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坐月子染了头痛,落下病根,到现在还时常犯疼,女儿居然说出这种话,段夫人心寒,脑中猛然刺痛,难受地撑住额头。
荆轲觉得灵儿在气头上说得过分了,低声提醒:“灵儿,别——”
咚——
忽然猛的一声巨响,段然一拳捶在案上,低着头阴沉道:“不许、这么、说你母亲,给她、赔罪。”
屋里众人同时愣住,半晌没人说话。
段然是真的生气了,段夫人拉了拉他胳膊,他一动不动,胡须微颤。
段灵儿轻轻吞咽,平静一下情绪:“父亲,这么久了,您倒是说句有用的话,若是不想让女儿嫁过去,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道真像耶耶说的那样唯妻是从吗?”
段然心里咯噔一下,皱紧眉毛:“你大父何时说的?他何曾与你说过话?”
“耶耶给我留了一封信,信里什么都说了,说你是怎样偷拿青禾轩的方子去讨即墨王氏的好,母亲就是这样来的——”
荆轲皱眉拉她一下:“过分了,别说了。”
段灵儿怒意正盛,哪里拉得住,甩开他的手:“我偏要说,耶耶还说你是怎样的败家毁业,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了段家,欺负他一个无力下榻的老人,再说,您二位不就是强行结合的么,还把耶耶给气瘫了,为什么我和阿轲就不行?”
段然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弯着背一步一步走近她,眼里充斥着不解与震惊,还有一种受到了背叛的凉意。
段夫人急忙走了过来,她从没见过向来温顺的丈夫有过这种神情,心下不安。
女儿重提旧事,那是段然夫妇不愿提起的一段黑历史,以为隐瞒就可以忘记,却不曾想段谦留下了一封信,还不知怎么被女儿看到了。
事态严重,关系到夫妻二人的羞耻,还有他们作为长辈的尊严。
强势凌厉如段夫人,此时也不敢出大气,只是默默跟在丈夫身后,想搀又无力搀,想劝又不敢劝。
段然猩红着眼眶,强压着几欲爆发的怒意,肩背颤抖,指着段灵儿。
荆轲觉得他状态有点不对,便过来护在灵儿身侧:“父亲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段然不看他,狠狠盯住女儿:“明天,明天就给我滚去魏家,有多远滚多远!为父再也不想看到你!”
段灵儿逆反心理顿生,此时什么也不顾了,只要解气,大吼道:“我不嫁!要嫁只能嫁荆轲!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荆轲震惊了,姑娘,人美也不能这么玩啊。
他赶紧摇摇头:“我们还没……”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段然已经怒不可遏,他脑中最后紧绷着的那条弦终于断了,挥起手就朝女儿脸上扇去。
她下意识地往荆轲怀里一躲,他当即转身护住,上臂“啪”的一声,狠狠吃了段然一记巴掌。
这掌下了死劲,一会儿估计要青,如果落在灵儿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两个混账!都给我滚!!”
段然咆哮着,一拳一拳砸在荆轲后背,“孽畜!孽畜啊!段家怎么会有——”
话音未落,他忽感一阵眩晕,捂住头后退了两步,然后轰然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