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犹龙和赵文及脸色大变,因为李肇基说的就是事实,无可争辩的事实。
现在的沈犹龙,还能凭借权柄与威望,和李肇基对抗,下一任总督呢,他的到来,面对的将是东方商社的军事威胁与广东士绅的政治压力。双重恐吓之下,把粤海这一原本就不能为朝廷创造财税资源,反而影响广东安全的区域交给李肇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而且,李肇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躲出去而已。
让海盗被林察这一省总兵被抓的消息捅出去,以崇祯皇帝那刻薄寡恩的性子和‘文臣个个皆可杀’的狠辣程度,沈犹龙轻则落得一个下狱问罪,重就是斩首弃市。
然后李肇基就静等着下一任总督把粤海送上门就可以了。
“是吗,或许下一任总督直接引郑芝龙入粤。”沈犹龙粗重的喘息声中,带着满满的威胁,说道。
李肇基笑着点头:“嗯,很有可能,可那您也看不到了。”
“那就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沈犹龙起身,随手把杯中奶茶摔在地上。
赵文及却拉住了沈犹龙的手,没有让他走,他又给沈犹龙重新舀了一杯奶茶,说道:“东翁,李掌柜只是在与您陈述利害关系,哪里真的要与您过不去呢?”
一杯奶茶递给沈犹龙,他在沈犹龙耳边说道:“真的要撕破脸害您,还让唐沐送二十万两银子进南园干什么?他李肇基能跑,那二十万两银子能跑?
再者说,那银子是他知道消息,洞悉利害之后送来的,若他打定主意,送羊入虎口吗?”
沈犹龙听了这话,铁青色的脸逐渐有了血色,他看着李肇基脸上得意上样子,就明白赵文及说的是实话。这个家伙就是想吓唬吓唬自己,气一气自己罢了。
李肇基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就是报上次鸿门宴之仇。
沈犹龙回身坐下,端起奶茶来,品了品,说道:“这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果然醇香。”
李肇基笑着说:“故作镇定,你喝的是赵先生的茶。”
“啊,对不住,先生。”沈犹龙连忙放下,脸色尴尬。
赵文及托住他的手:“东翁,这杯就是您的,别听李掌柜胡说,他就是故意逗您。”
沈犹龙看了看杯子,自己的奶茶散发热气,是新盛的,而赵文及那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凉了。只是慌乱间,没有意识到,沈犹龙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是乱了。
赵文及笑着说:“李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真要见总督大人万劫不复,直接把林察被抓的消息散播,然后躲去淡水看热闹就行,何必再来寻机见一面,故意寻东翁开心?你没那么无聊吧。
勿要再惹东翁生气,你有什么良策,快些说来,又有什么条件,索性也说出来。
今日咱们开诚布公,成与不成,都不伤了和气,如何?”
李肇基微微点头,赵文及从身上取来一点银两,说道:“松宝,去找那放羊的老丈,让他杀只羊来,再弄些土烧。今日就在这田野里,上无遮盖,四无隐藏,开诚布公,边谈边吃。”
李肇基更是微笑,心道赵文及虽然是个书生,却有个洒脱的性子,对他也更有好感。
为了舒缓二人的关系,等新鲜的羊肉带来,赵文及亲自切肉,一边收拾羊肉,一边说:“李掌柜,说起来,你到粤省也就一年半的光景吧,你瞧瞧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雄霸一方。
说起来,对你来说,时间更为宝贵。你刚才说,去淡水躲几月的清闲,就能得利,这话却也不全对。东翁是总督,林察被抓这件事要问罪,从京城到广州,来来回回,等新任总督到,少三四个月,多就半年过去了。
你一年半就有如此基业,莫名丢了半年时间,岂不是一大损失?”
李肇基听着这话,看向赵文及眼神都变了,因为赵文及是一语中的。李肇基之所以选择继续和难缠的沈犹龙打交道,而不是直接趁机把他拿掉,就是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
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十月了,大明崇祯皇帝还有半年不到可活。大顺和大明打出狗脑子来,李肇基也不放在心上。
一个是短视局限的农民起义政权,一个是腐朽堕落的封建王朝,哪个灭了,哪个兴了,也就是中国历史上普遍发生的王朝更替。
可偏偏是满清入关,攫取神州,李肇基难以接受。纵然李肇基觉得日后自己也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可这神州大地被满清统治过,就好比那黄花闺女被人强暴过一样,杀了淫贼,心里的那根刺也拔不出。
但这种事,又如何与眼前这二人说的呢?
“赵先生,还是我来吧,你用惯了笔杆子,使刀是不行的。”李肇基接过了赵文及手里的刀,把那还散发着热气的羊肉片的薄薄的,在翻滚的汤锅里一烫,便是香气扑鼻。
赵文及放开刀,温起酒来,说道:“这林察被抓了,此事如何遮掩过去,你心里可有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