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及眯眼看了李肇基一会,见他依旧提着袖子,在桌上夹着自己喜欢的菜,大半的注意力都没有菜品吸引,而口中说出的话,似乎只是随口说出。
“李掌柜,那你想要什么?”赵文及问。
李肇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您以为,我现在的实力,能得到什么?”
赵文及沉思片刻,说:“你终究还是要效仿郑芝龙,称霸一方,垄断粤海。”
李肇基呵呵一笑:“粤海算什么!他郑芝龙守户之犬,怎可与我相比。”
“你说这话,也太狂傲了吧。”赵文及说。
李肇基说:“还是狂傲些好,若是表现的软弱些,怕是赵先生您就要说招抚的事了。”
赵文及吃惊:“你猜到了?”
李肇基摊开手:“这有什么难猜的,原本我就是一个海商,手下有几艘破船,沈犹龙招抚了我,既不能替他平定四姓之乱,又有效仿郑芝龙之虞,他哪里肯。
可现在不同了,我麾下多有炮舰,难征北讨,更是在北海夺占倭国金银岛,一时豪富,若是招抚了我,相当于为朝廷平添一省军资。话说,广东怕是有十年没有给朝廷提解财款了吧。
便是上缴中央财税,又算得了什么,我可听人说,广东虽然人丁繁盛、良田颇多,但在大明朝廷里,每年夏秋两税,在两京一十三省里,排名倒数,与云贵广西诸穷省并列。”
赵文及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肇基呵呵一笑:“我这淡水,各地商贾往来,总能听说一二。”
广东在大明时经济已经不差,可赋税水平却很低,不仅与江浙不能比,与北地诸省也是不能比。
夏税只占全国夏税的百分之零点一,秋税,也只占不到百分之五。即便是征辽饷,广东所摊税额也只有百分之六而已,而实际上,广东及其左近省份连年有战事,尤其是西南多有叛乱,总是需要广东协饷,崇祯四年后,更是极少向朝廷上缴银两。
因为东方商社目前的收入主要靠金银矿和大宗货物贸易利润,尤其后者并不固定,因为不能以年收入来表述,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崇祯十六年这一年,李肇基所掌握的财政资源,比之沈犹龙这个两广总督还要多。
因为,对于沈犹龙来说,招抚了李肇基为自己所用,便是多了一个大财主。
“早就听闻你得金银岛,实力不同以往,却也不想,竟到了这个地步,连总督大人也不放在眼里。”赵文及说道。
李肇基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大明是中华正统,沈大人代天巡牧,我哪里敢轻慢,只是这招抚之议,赵先生现在就莫要再说了。”
赵文及微微点头,心道李肇基这是在堵自己的嘴,毕竟有此等野心的,天下能有几个,东方商社又有几个。东方商社那些人,多是贩夫走卒出身,若知道朝廷有招抚,可以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必定有心动的。
但听李肇基话里的意思,并非不想受抚,而只是觉得时机不对,赵文及说:“那李掌柜觉得,什么时候赵某可以旧事重提呢?”
李肇基说:“但到我非朝廷不可的时候。”
赵文及如此皱眉:“非朝廷不可什么?”
李肇基笑言:“非朝廷不可存续时可受抚,非朝廷不可进取时亦可受抚。”
“你说话,如此高深莫测,似不想与赵某实言。”赵文及已经没有耐心,无奈说道。
李肇基哈哈一笑:“先生可吃饱了,若是吃饱了,请随我来。”
赵文及狐疑:“我们去做什么?”
李肇基说:“去校场检阅兵马,陈平不也来了吗,听说他已经成了游击,却不来赴宴,显然还怪罪我在广州的事。也请他一起来看吧。”
赵文及问:“你难道已经聚集了兵马,要前去征讨四姓?”
“聚集兵马是真,征讨四姓是假。我早已与本地土蛮首领阿塔有约,与他一起征讨高山蛮,不日将会出兵,此间校场正在整训兵马。”李肇基呵呵一笑道,就与赵文及一起前往校场。
路上,陈平得到消息也是到了,他丧气着脸,看向前面的车马,狠狠的甩下帘布。
“陈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赵文及问。
陈平说:“我奉总督大人之命,与那李肇基冰释前嫌,昨日前去他家拜访,把所携带银两礼物尽皆奉上。不曾想,那厮竟是连见都是不见,却收下礼物,只派仆人说与我再无瓜葛,相安无事。
甚为可恨,甚为可恨!”
赵文及呵呵一笑:“到底在人家的低头,将军且莫要生事,回去之后,一切实言相告东翁,自不会受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