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皇朝传媒,董事长办公室。
严谨坐在电脑面前,将直播间缓缓打开。
一时之间,大量网友纷纷涌了进来。
“嗨呀,这瘪犊子主播可算是开播了,我等的花儿都黄了!”
“谁说不是!”
“偶滴天,瑾哥你这也太敬业了吧!”
“明天是确定会发歌吗?我要守着听!”
“对对对,我今天晚上干脆就特喵的不睡了!”
“那啥,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下:直播间里面还有邹林的狗腿子吗?”
……
看到这些弹幕,严谨心里发笑。
邹林的狗腿子可还行。
“兄弟们,闲话不说,多的不唠。咱们直接开讲。”
严谨说完,开始讲述今天的鬼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的一个女粉丝跟我说的。接下来我就以她的第一人称为大家讲述。”
“我是个要考研的女生,为考研可以暂停一切的女生,安静读书是第一要务。”
“帝都居,大不易,但好运气就是好运气,在胡同迷宫里七拐八绕就迎头遇到这么个出租平房,租费便宜得令人欣喜,房间虽不大,还算整洁,且深居胡同,颇有闹中取静的禅味。”
“房东是地道帝都妇人,50多岁,圆乎乎的精明中略显富态,总抱着个黑猫。”
“说话敞亮,谈条件明快简洁,有点轻视外地人的底气,但这是帝都人通病,想想也没什么。”
“总之,各方面我都满足得不得了。交钱、搬家,当天一勺烩,房租一交就是半年。”
“出租房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房东住正房,我住跨院,东厢房堆着杂物和古旧家具,西厢房似乎要收拾出来招租。”
“不明白为何先租偏远的跨院,而闲置厢房?也许房东另有盘算……算了,不关俺事。”
“例行洒扫后,我躺在行李卷上看着房间发呆,这是间不到12平米的长条屋子,两扇向阳窗,水泥铺地,白灰抹墙,简单得实在无可研究。”
“只有一面镜子,大且老式,缀有很多斑驳的红旗、麦田和拖拉机图案。”
“镜面有些暗,也许年头久都这样。”
“吃饭在胡同口的麻辣烫,开水房东给烧。”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是房东的黑猫了。”
“它很敌意,又不公开挑衅,狠狠地悄悄盯着我。”
“晚饭6点,房东晚10点锁大门,我12点上床继续看书,凌晨1点睡觉,早上6点半起床。”
“这一串常态数字保持了5天。”
“第6天晚上,睡前洗脸照镜子,整理白天的积尘,看新添的皱纹,是一天辛苦的总结。”
“镜子依旧暗着,不过不耽误对镜挤眉弄眼和自怨自怜。”
“3分钟后,我眼角带着一点晚霜的白影转过头去,想匆匆就寝。”
“然后,噗……”
“似乎有气泡从镜面融脱出来,于空气中勉强炸开,留下一个神秘吟叫。”
“慢慢回过头去,镜子有了一圈外漾的波纹,仿佛竖悬的水,在微黄墙壁上荡漾着。”
“那究竟是个镜面,还是一池的湖水?”
“瞬间,镜子又恢复正常。”
“是不是太累了,我喃喃自语间轻抚镜面。”
“上面什么波纹都没有,冰冷是惟一的感觉。”
“睡吧,被窝诱惑无可抗拒,十分钟后就不再有任何烦恼。”
“夜沉沉,睡眠也深,杂乱无章的梦,此方唱罢彼登场,甚至霸王未去,汉王已来。”
“不过,有一点丝竹之乐怎么那么陌生,如隔了好几世的路人。”
“不知别人梦里是否有这么悠扬哀婉而又清晰的声音,肯定不是荒诞背景中的浮雕。”
“它在奏响。”
“每个音节都切进骨头里,清雅中透着冷峭,绵绵不绝的曲调令人感到温柔中几缕窒息。”
“我醒了么?还是睡的?无法辨别音乐的方向,也无法转身,甚至无法畅快呼吸。”
“有些东西在一丝丝离开身体,我却无力阻挡。”
“咚,铿铿…”
“江南丝竹被一种清脆敲击声打断。”
“这次是玩真的,我清楚地感到敲击声异样地冲击着耳鼓,那仓皇盲动使梦境的茧上被硬生生咬出一个开口。”
“我嘶吼着: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醒来时天黑着,我轻轻嵌亮手机键盘。”
“午夜2点零3分。”
“这是六神无主的时刻,连内脏都睡觉了,我却凄凄惶惶醒着,在没边没沿的黑暗中独醒着。”
“醒着有时也是可怕的事,裹紧被子和贴身睡衣根本不能抵挡,那种直刺心窝的莫名东西,它似乎根本不走寻常途径。”
“它就在这。”
“它居住于此的年代比我要早得多。”
…………
“眼睛有些肿,眼白上有来路不明的血丝,眼眶有不清不楚的混沌。”
“也许是晚霜未经起岁月考验,一夜之间变成了柿饼上的糖霜?”
“总之这面孔越看越不像自己。”
“镜子是那镜子,我还是那个我么?”
“直到房东在院子里哗哗地泼水洒扫,我才想起自己在镜子前徘徊15分钟之久。”
“以前可从来没有超过5分钟的时候啊,罪过罪过,匆匆抓起背包,立即开始必修功课:早饭——考研补习班——午饭—图书馆……”
“房东正在打扫院子,看到我这个样子,说了一句:呦,这丫头风风火火的…”
“而那只黑猫在扫把阴影里摇尾巴,我刚跨出院门,它狠叫一声,似乎在向房东告密。”
“正午阳光不仅在柏油路上产生镜面反射,也成为我一天活动的镜面分割。”
……
“夕阳再次把胡同宅门串联起来,高高低低的椽子和门墩在黄色光晕中彼此问候,垂下几经风霜的门扇,就要分隔成无数个独立小世界了。”
“我的小世界门口蹲着黑猫,它是找茬撵我走。”
“忘了,今天应该买鱼干贿赂它,忙忘了。”
“我想悄悄绕开那头莫名愤怒的小黑家伙,可无论转到哪个角度,那对绿眸子总是冷冷盯着我。”
“我把书包挡在身前,生怕它挠到我:大娘,它……”
“开玩笑,现在狂犬疫苗可贵呢。”
“房东拿扫把赶开了黑猫:去!!随后,她还不忘问我:回来啦,吃了么?”
“我自以为和她很熟,顺口回问:吃过啦,大娘吃的啥?”
“房东几秒钟才硬蹦出一个词:炸酱面。”
“夕阳被匆匆关合的门扇夹住了,院落里留下一片无声惊叫,空气逼仄使东西厢房正房门廊都拉紧了距离,像因饥饿而皱缩的胃囊。”
“看来我们还并不熟悉。”
……
“夜!!”
“几点了?”
“今晚第几个梦了?”
“这是住在这的第几夜?”
“突然站在一片白地里,白得什么都没有。”
“然后,白色被撕开一道口子,有人把一面镜子推了进来。”
“这镜子我没见过,肯定没见过,样式太古朴,像是镜子的木乃伊老祖宗。”
“或许比木乃伊扮相好些,起码红木像框很上档次。”
“镜子就悬空站着,我想问它累不累,犹豫半天也没开口,但它却似乎知道我的心思,轻轻地,一点点地,缓慢而绝不停留地转过来,把整个镜面端端正正朝向我。”
“镜子里远远有个人。是我。”
“‘我’穿了一身苏绣旗袍,很委婉的一种身段坐姿,身前身后似乎有些梅花、茉莉,或者我根本不认识的小碎花。”
“‘我’在看着什么,一本书,或是画册,或者情书……太远了,看不清楚。”
“‘我’安详地翻着纸页,把每一秒钟都充分溶解了,让每个动作的细节都无限伸展。”
“与此同时,镜子外的我,似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但又肯定不是血浆、骨髓,也不是筋头肌腱。”
“是什么呢?”
“我想不出,突然发现自己是站着的。”
“那又是谁?”
“纯白空间在疑问中轰然坍塌,镜子幽幽转了一半,以斜睨的角度对准我,里面的‘我’向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镜子就那么转过去了。”
“然而,背面,还是一面镜子,里面是……”
故事到这。
严谨猛然停下。
直播间的弹幕区,一片死寂。
两千多万人全都在屏气凝神。
这个故事,彻底牵动了他们的心脏。
甚至有不少胆小的……
已经蜷缩在被窝里,任由衣服已经被打湿黏在身上。
坐在沙发上的王海瞪大眼睛,目光在杨洁和李清琉两人身上流转着。
李清琉无比艰难的说:“严谨讲的这个故事好恐怖!!”
“我的天!我今天晚上又不敢回家睡觉了。”杨洁附和着说。
闻言。
王海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淡定一些:“还好吧,我觉得没那么吓人啊!”
下一秒。
李清琉和杨洁不约而同的看着王海看去,当她们俩看到王海那双不断打颤的脚之后,全都心照不宣。
停顿两分钟,严谨接着开始讲述。
“咚,铿铿铿……”
“梦又断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手机显示午夜2点零1分。”
“镜子!!!”
“我仗起胆子望向镜子的方向,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算了,梦境中镜子和这面截然不同,又何必迁怒?”
“可那种闹钟式的敲击声又是怎么回事?”
“头疼,头疼得直抽筋。”
“对,就是抽筋的感觉,好像脑子一下子被气泵抽空了。”
“妈呀+!”
“这半夜可真要命。”
“煎熬的一夜终于过去。”
“我决定不吃早饭,据说空肚子促进精神集中。”
“最近糟糕的睡眠让我在课堂上洋相百出,轻微打鼾,口水湿了课本。还好左右都不认识,不然糗大了。”
“课间。”
“前排有女生在偷偷照镜子,那种两块钱街摊的小圆镜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面孔,忘涂口红了?忘擦眼屎了?”
“怎么这么别扭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了,早上没照镜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
“我突然极端牵挂起那面水银和玻璃结婚的平面,就借助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朝自己大喊起来:你该照镜子的!你忘了!”
“而且,无视别人的眼神!!”
“那天后面的课我都没上,虽然课都很昂贵,教授很专业。”
“我觉得真有些东西存在镜子里,完全是自己的,很亲切的东西在里面,现在我不知是该把它拿回来,还是存更多的进去。”
“我在课堂之外一路小跑,真的,这时候跑起来就像从瀑布冲进花果山的核心,心里满是毛茸茸的兴奋与尖叫。”
“那一刻,我肯定跑得比地铁都快。”
……
“房东姓康,我叫她康阿姨,她就对我嘘寒问暖。”
“康阿姨似乎没工作,也没家人。”
“以我的经验,单身往往仓惶灰暗而缺乏节奏感,但她做事却很有规律。”
“如定时洒扫,又如定时锁大门,每天同一时刻抱起黑猫,同一时刻放下黑猫,她该是除了帝都火车站大钟以外最准确的活体计时工具。”
“而我的规律需要不断调整,旷课当天的夜里我没有睡。”
“我盘腿坐在床上等待那镜子里的梦境,如果这个梦真的可以打破睡眠的限制直接来到面前,我觉得那就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命运,和我要做真正的北京人,而不是似是而非的tmd‘帝漂’的念头一样,固执地把自由生命拥抱得浑身是血。”
“10点康阿姨锁门,11点熄灯。12点我困了,12点半照镜子。”
“镜子平整得很,我摸摸它,冰冷,平直。”
“困,还是困,脑袋好像拴了5个沙袋。”
“我把手机闹铃定在凌晨2点,也许那个时候跟镜子交流会更顺畅些。”
“就是现在,时间开始论秒计量。”
“我的眼皮匀速合上,而日光灯依旧惨白。”
“也许快到1点,或者2点?”
“梦境还没开始,一幕紫红天鹅绒压着所有角色不让出场。那是疲惫眼皮的颜色。”
“然后,似乎没有报幕,紫红色就裂开了,不知是什么时刻,总之是对我很重要的时刻。”
“幕布横着裂开,不像舞台幕布左右分。”
“一片纯白撑开一个似曾相识的空间。”
“我知道那里一定会有个镜子在等我,镜子里面还有个‘我’。”
“这是对上一个怪梦的复习么?”
“我想错了。”
“镜子在,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它孤零零悬空在一片纯白中,幽幽旋转,就要转到背面了……”
“轰——!!!”
“我没有看到穿旗袍的‘自己’,没有看到梅花茉莉花丁香花。”
“只看到,从镜子背面,井喷般飞迸出无数血水来,无数血点血滴血块血斑狂傲而兴奋地跳跃着,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瞬间整个纯白空间刷成了血泥地狱。”
“轰!轰!”
“无法抗拒,无法呼吸,无法抬头。”
“血腥味把我淹没,整个颅腔都充斥着沉重的恶心的却又吐不出来的血。”
“想喊,但肺好像漏了,怎么也提不上气。”
“喵……”
“血世界被一只爪子撕开了,瞬间血海退去,我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
“手机屏幕很亮,电筒般的光圈下,手背多了三道不深但很疼的血槽。”
“还有,床头的黑暗里站着黑猫,绿色双瞳犀利而坚定。”
“妈的,这死猫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去揍它,黑猫敏捷地蹦到地上,锋利爪子似乎还没有过瘾,挠在水泥地面上沙沙有声。”
“我们对峙了5秒钟,愤怒火焰就熄灭了。”
“真实的镜子‘噗’地又响了一声。”
“满屋子黑暗都液化了,从顶棚到地面一截截蠕动起来,一段黑色一段黑色,伴随着一种细微嗡嗡声,像短而无情的钢锉,一下一下把我的耳朵锯掉,把瞳孔磨平。”
“房间不亮而亮,镜子无声而有声,一切都存在,一切解释不通。”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