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在家待罪了几个月的陈执中总算是回到了朝廷办事,赵昕是认为事情至此差不多了结了。毕竟犯事的阿张已经被处死,陈执中该罚俸罚俸,该斥责斥责,朝廷算是给出了交代。赵祯巧妙地利用台谏官制衡宰相,目的基本上达到。
但是,谁能够想到堂堂宰执,上朝不几日,竟然在朝中险些被殴打,那些御史是真的对陈执中恨之入骨,张口奸邪闭口奸邪,喊打喊杀。陈执中一回到朝廷,他们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聚众上书,几次把赵祯堵在崇政殿内,非要赵祯给个说法。当然,这帮台谏最后还是被殿外的守卫给赶走了,真的是离谱。
当时赵昕也在场,外面喧哗地几乎不成体统。此情此景,赵昕只想要说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赵祯玩弄这套权术,终究还是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帝王心术这套,果然还是一个风险性极高的游戏,玩不好就是自己炸裂。
当日,赵祯并未发作,而是在事后进行清算,加上之前吕溱知徐州,如今又有蔡襄知泉州,吴奎被黜知寿州,韩绛知河阳。御史和谏官清空了不少,然后赵祯还没有及时进补,显然是想要耳根子清净几天。
赵昕想起后世一些书籍对赵祯的描述,说赵祯是如何如何性子好,是仁德之君,大臣上书言事的时候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也不管。总而言之,这种故事看看就好了,千万不能够当真。皇帝希望你开口,你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也无妨,三天不洗澡一身臭汗他也会笑脸相迎,若是不希望你开口,随便一个借口都能够赶你走。
言官集团自始至终都是帝王拿来维系自身权力的工具,这工具竟然想要喧宾夺主,简直是痴人说梦,被贬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当然,对于言官们而言,被贬反而不是坏事,越是因为“忠言直道”被贬,他们越是开心,这可是大好资历,远比在地方勤勤恳恳地干活来得好,干活有失败的风险,但是骂上官是奸邪没有风险,而今两府宰执,哪个没有台谏的履历在身,大多都是这么上来的。这也是赵昕不太喜欢言官的缘故,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真的到了用的时候还是要用。
先秦设置言官,是真的为了察纳民风,以补君王耳目,但是确立统一王朝之后,又有多少言官能够履行这项责任呢?整天在君王左右,不下民间,高高在上,阳春白雪,哪怕是真的有心,又能够给出多少真正有价值的内容来呢?但是最大的问题也不在他们身上,最大的问题在于赵祯只需要一群能够帮着对付宰相的言官而已。
御史监察百官,谏官讽谏君王,虽然都是言官,却是两套不同的体系,但是在宋朝划分其实已经不太明显,台谏合流,成为了政,治斗争的一种工具。
言官们先后离开朝堂,朝廷清净许多,不平之人也只能够说两句:“近日以来,所谓正人贤士者,纷纷引去,如此皆众所共惜其去。”
被贬的都是正人贤士,他们骂得都是奸邪小人,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被聚光灯看着,做什么都是有私心。一干台谏们可知,今日被骂做奸邪小人的宰执们,昔日也都是自诩正人君子的。
如此政,治生态,即便是不想要演变为党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多少人是为了博取清名,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为国去奸。曾经的赵昕颇喜欢宋朝言官“正义直言”的氛围,但是现在,已经是厌恶大过了喜爱。没办法,赵昕这个太子也是言官们攀咬的对象,赵祯不希望赵昕的势力增长,有意放纵言官弹劾赵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