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孩子在沙坑里玩得兴趣盎然,两姑嫂见此又逛了几圈跑道,才止住了笑点。“你猜,我今天早上在街上碰见谁啦?”罗清香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对小姑子说。
“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猜得到?懒得猜,不说拉倒!”
“一点儿幽默感都没得,像你屋里人一样。”罗清香出言打击一大片,让杨亚苹愕然无语,接不了话茬儿。罗清香似觉话伤人,用右手指搔杨亚苹的胳肢窝儿,直搔得杨亚苹脸露笑意才停手,但嘴上却不饶人,“还说是‘男人’呢?一句话就生气啦?真是假男人!看你笑不笑!……好啦,不拐弯抹角了……上午,我看见云岫了。”
“云岫?”这下真把杨亚苹震住了,满肚子牢骚像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你在哪里见到他?他还有脸在县城露面吗?屋里都火烧眉毛了。二表叔(向老二)那不依不饶喊幺舅交人的劲儿,活像《白毛女》中的黄世仁,非要把幺舅家逼上绝路不可。舅妈气得胃病都犯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哩。屋里的两个肥猪被二表叔逼着出槽了,过年猪都没有了;桌子板凳、锅碗瓢盆都被逼得折价了,屋里坐的家具都没有了;表弟表妹两个,一个读中专,一个读小学,不是妈妈帮衬着,不辍学才怪哩。把亲亲戚戚惊动了,把全村都惊动了,他还好,拍拍屁股走人,把祸事留个家里,在城里游手好闲躲清闲了。嫂嫂,你说气人不?”
罗清香把孩子毛衣搁在另一个臂弯里,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鬓发,面色肃然,眼望晴好的蓝天,恢复了知识女性应有的庄重,好像要抛出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一样。“或许我们都错怪了张云岫。给予男人以男人的冠冕,男人在家庭、世俗上的责任就重了。如同耕牛一样,只能套着枷锁奋力前行了。累了,不能停;心酸了,不能哭。云岫或许就是其中一只耕牛吧。我瞧见云岫时,他在校门口对面街道的面摊后,穿的是夹克、牛仔裤和球鞋,背着好似装货的蛇皮口袋。样子还算体面、不落魄,就是额前有一块瘀青,好像怕见到熟人,但又好像故意在等我们。他问我有没有倦飞的消息和家里的情况,我如实给他说了,他很沮丧,很自责地说‘怪他昏了头,害了倦飞,害了一家人’。我问他在做什么,他支支吾吾的,说什么跟一个外地老板看服装店,这回是陪老板来市里进货,他是趁进货的空挡过来的。临走时,他还塞给我早已封好的500元钱,叫我带给幺舅。我挽留他住一晚,他不肯,说老板看得紧,回去晚了要遭扣工资……唉,不管倦飞表妹是死是活,这都是一起悲剧!幺舅家拖人口,家境贫寒了一点,但云岫和倦飞青梅竹马,活生生被拆散了,还得怪二表叔太封建、太世俗了一点……”
这时,沙坑那边传来何默的哭声,姑嫂俩连忙跑过去。
“舅妈,姐姐使劲推我,把我推在沙坑里。”救星驾到,何默抢先告状。
“没有。弟弟霸道,故意踩城堡,我不让他踩,还踢我,就……就轻轻推了一下,他就倒了。”杨媛媛眼泪汪汪地辩解道。
罗清香拉起何默说,“没事,我们不玩了,等会儿我批评姐姐。”杨亚苹抱起杨媛媛,说,“弟弟不懂事,姐姐不跟他一般见识,等会儿姑姑打弟弟的屁股,好不?笑笑,我们去姑姑家,看姑爹红烧大肥肠烧好没有,好不?”
杨媛媛破涕为笑,挣脱姑姑怀抱,拉着弟弟向姑姑家跑。
“还是当小孩好,生活简简单单,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像成年人心里藏着事,顾及这样顾及那样,想哭想笑都不自由。”罗清香感慨道。
杨亚苹在旁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