滍水上游的山区还在持续落雨,以至于滍水暴涨,约平时三倍流量。
激流汹涌,南北两岸都设有汉军岗哨,夜中往来传令、巡视,一切太平。
然而魏军从上游鲁阳出发,乘坐草筏而来。
不止是驻屯摩陂的曹洪部出动,就连张郃也在二十七日急行军参战。
鲁阳以北路况汉军侦查有限,根本不清楚魏军的战前准备。
张郃与中军集团在雒阳,在伊阙关以北……可伊阙伊阙,是伊水之关阙。
于是二十七日清晨张郃麾下三万步骑乘船走伊水溯游而上至陆浑上岸,陆浑至梁县路程一百里,皆是宛雒驰道,本就有防雨排水措施,沿途又设立站点储备草束。
这一百里路程雨后受损轻微,坑洼处投草铺垫,大军畅通无阻。
从陆浑经阳人聚之后抵达梁县,梁县就在汝水岸边。
二十八日午前,张郃前锋至梁县,从这里乘船顺汝水往东南方向的郏县、摩陂行进;随后又沿着南边的父城向南进发,当夜抵达滍水东支流上游。
而司马懿在二十八日夜间自郏县出发,乘船向东南的鲁阳顺畅行军,随后大军饱餐后,制作简易的草筏,沿滍水西支流参战。
一场秋雨,盘活了汝水上游各支流的水运力量,也让早有相关准备的魏军没有受到降雨影响,反而高速移动。
张郃不是来救张辽的,最起码出兵时不是来救张辽的,他是来稳定跟曹洪看场子的。
张辽败的太快,若不是大雨阻碍汉军脚步,恐怕曹洪手里的集结的近四万军队就崩溃了。
不需要田信带人去搅乱中原,曹洪麾下的近四万卫军已到了崩解边缘。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如果是中原的百姓、寒门,突然被强征入伍,去跟这四五年里连战连捷的汉军对垒,就问你慌不慌?
持续的训练、军法,可以让你安心待在军营里。
可突然天下闻名的前将军、晋阳侯张辽兵败如山倒……本该出现在西线战场的张飞出现在宛口,就出现在自己百余里外,你是曹洪麾下的吏士,你怎么想?
普通军士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他们或许连张飞是谁都不怎么清楚,他们只关心能不能打赢,能不能活着见到家人,家人是否太平。
可中低级军吏有思考能力,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军吏阶层思想惊疑、混乱,这种慌乱情绪迅速弥漫于曹洪麾下各军。
已经到了张郃不出动,曹洪所部就会崩解的恶劣地步。
如果曹洪的卫军集团临战崩溃,必然会导致前线夏侯尚、曹休二部受到极大的士气打击,连锁崩溃不是不可能。
更为恶劣的是崩解、溃逃回乡的溃兵会迅速散播惶恐情绪,让兖豫二州顷刻间秩序崩溃,士民会争相逃亡。
就连派遣的官吏,也会弃城而走,这样一来各郡各县沦为散沙,汉军传檄可定。
形势就是这么的恶劣,已经到了张郃不得不救场,司马懿不得不亲自率领督军的本部兵参战激励士气的地步。
必须打赢一场,不然张郃来了也只能稳定一时。
否则刘备出宛口,势必会向兖豫青徐各郡发檄文……谁也不敢保证各郡郡守、将军能忠诚于大魏。
唯有打赢一场,展示己方军事实力,才能让中原、青徐、河北、关陇士族、豪强们保持观望态度,不至于像南阳豪强那样迅捷的改头换面。
这是势在必行的一仗,也是破釜沉舟的一仗,何况夏侯尚已经出伏兵,必须要接应。
不然夏侯尚伏兵出击失利,浪费张辽秘密遗留的密道,那战后追究,曹丕肯定会问责。
司马懿没有更好的选择,也没有第二条路。
他拿出家传的勇气,就趴在草筏上紧紧抓着困束草筏的绳索,与其他吏士一样,在黑暗中漂流。
只能暗暗祈祷,希望祖先的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滍水桥!”
“司马督军,前方就是滍水桥!”
黑暗中,旁边草筏上一名军吏低声呼喊,司马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也看到了滍水桥两岸扎立小寨的汉军篝火。
“口衔枚,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