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的手指在不停地虚空划动，他无意现在就将自己所看到的文字实体临摹出来，而是要将它们的每一道比划每一处神韵都记在心底，留到深夜慢慢反刍。</p>
少爷的字，没有碑文上的字好看啊。</p>
虽然这个念头有些大逆不道，但这是事实。</p>
卡伦以前在笔记本上以及生活中应阿尔弗雷德请求所写下的字，肯定不够专业，再加上近几年日常所用都是马克莱语，这手，早就生了。</p>
不过，碑文中的文字是意识层面的具体显化，这意味着阿尔弗雷德早就在断断续续中的学习领悟中，感知到了真谛。</p>
他居然……领悟了书法。</p>
阿尔弗雷德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笑容，少爷的字没这么好看并不会影响少爷在自己心里的光辉伟岸形象，少爷是最初的火种，而布火者，则是他——阿尔弗雷德.骚。</p>
少爷之所以没有亲力亲为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不就是在故意赐予自己存在价值么？</p>
小康娜好奇地问菲洛米娜问道：「你以后也会住这里么？」</p>
菲洛米娜摇头：「这里太挤。」</p>
伯恩笑道：「这里面，就是我们秩序信徒死后最向往的场所，是一个秩序信徒一生的最高荣誉。」</p>
说这句话时，伯恩舔了舔嘴唇。</p>
他距离躺进这里，已经很近很近了。</p>
按理说，他应该像皮洛他们一样，提前来自己该位于的棺材片区选一个自己心怡的位置，怀揣着无比的虔诚与激动。</p>
可今天，他的兴致并没有以前所预想得那般高，隐约间，像是被更能激动人心的东西给覆盖了。</p>
「康娜！」</p>
奥吉主动走了过来，然后向卡伦行礼。</p>
卡伦对她点了点头，松开小康娜的手，走向前方，那里，执鞭人正被一群人围着说话。</p>
那群大人看见卡伦后，神色都有些尴尬，和卡伦互相见礼后就散开了，有的继续向里走，有的则往后退一退，等后面的人。</p>
这群人不是各个系统的一把手，在各自系统的地位，和卡伦在秩序之鞭差不多。</p>
弗登看向卡伦，微笑道：「都是来找我说情的。」</p>
卡伦同样微笑道：「那就是告我状的。」</p>
弗登点了点头：「是弄疼他们了，但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否则不痛不痒的，倒显得我们秩序之鞭是人畜无害的废物。</p>
对了，我给你安排的安保小队，你真的不要？」</p>
「感谢您的关怀，但属下真的不需要，本就是做安保小队出身的，现在还需要被人保护，真是适应不了。」</p>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境遇不一样了么，主要你那条龙还没成年，要是成年了……」</p>
弗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扬手布置起了一个隔绝结界。</p>
道路上来往的都是教内教外有身份的大人物，这种公开「说悄悄话」的行为确实有些不雅。</p>
不过，作为秩序神教的一号特务头子和二号特务头子，当众密谋点什么事，也很正常。</p>
「你那条龙要是成年了，就算是面对神殿长老的追杀，也能逃个命了。」</p>
「外教的神殿长老，应该也不至于来亲自对属下出手。」</p>
「要好好活下去。」</p>
卡伦愣了一下，很多次了，弗登对他的态度，好到让他有点不踏实的感觉。</p>
弗登伸出手，搭在了卡伦肩膀上，问道：「我看看？」</p>
「好的。」</p>
弗登的意识开始探查卡伦的身体，这不是针对性的窥觑，更像是对身体和灵魂情况做一个基础的体检。</p>
挪开手后，弗登微微皱眉，问道：</p>
「怎么做到的？」</p>
布肯的遗赠给了自己，这一点，弗登肯定是知道的，当时他本人就在楼上。</p>
但既然弗登这么问，显然是认为光靠布肯的遗赠，自己的灵魂强度也不可能进步得这么快。</p>
否则大家还修行参悟什么，一起互相吞噬就是了。</p>
主要还是饿瘾先后吞了安卡拉的意识和布肯的灵魂，而且饿瘾的吸收转化效率极高，这才导致现在的卡伦和当初在奥古雷夫要塞与弗登并肩召唤出法身的卡伦，有了极为明显的差距。</p>
卡伦用玩笑的口吻回答道：</p>
「修行，对我来说，好像从来都不是难事。」</p>
这是一种仗着「双方关系好」的试探性回答，也算是铺垫，等接下来弗登具体发问时，自己还要重新组织起理由。</p>
然而，弗登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挥手撤去了屏蔽结界，感慨了一声：</p>
「是啊，没错。」</p>
神子修行天赋好，又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p>
弗登开始往里走，卡伦跟在他身侧。</p>
后方，奥吉、小康娜她们则跟在后面。</p>
进入峡谷，当即来到了一个新世界。</p>
这里空旷静谧，一眼望不到边的绝望厚重冻土诠释着生命禁区的含义，一条宽阔的驰道自脚下，一路向下延伸，直通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座黑色庄严的金字塔。</p>
但金字塔外围，有一层淡蓝色的光罩将其笼罩，使得其与外界隔绝。</p>
原本是没有这一层东西的，因为这处小世界以及外部进入这里的区域，属于秩序神教最核心的区域之一。</p>
但自从上次第一骑士团莫名发生异动后，还是加了这一层防护，不是对外，而是对内，谈不上提防，更像是安抚。</p>
不过，最让卡伦直观感受到壮观的，还是自己现在头顶上的这座白骨巨门。</p>
它是外界进入这里的唯一通道，全部由神祇和堪比神祇的神兽尸骨构筑。</p>
和其他地方所碰到的神性污染不同，这些骨骼很干净，应该是经历过特殊的处理。</p>
当然了，什么样的污染和异端，在这儿，也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都会变得无比乖巧。</p>
小康娜走到硕大的门柱前，先用袖口擦了擦面前的一块地方，然后左看看，右瞅瞅。</p>
莱昂和菲洛米娜沉浸在初次到访这里的震撼中，伯恩则滞后与另两位大区的首席主教说着话。</p>
奥吉留意到了小康娜的举动，低头看了下去。</p>
小康娜小声道：「大笨龙，帮我挡一下。」</p>
奥吉有些疑惑，但还是往小康娜身后站了站。</p>
「唔，不够唉，还是看得见。」</p>
奥吉见状，撩起自己的裙摆，将小康娜罩入自己的裙中。</p>
她人形体格本就高大丰满，小康娜又是个小女孩，被裙子这么一罩，从外面还真看不出什么端倪。</p>
况且，来这里的大人们都会很刻意地收敛自己的意识，更不会有人自降身份到去窥觑别人的裙摆。</p>
绝对安全状态下，小康娜放心地露出笑容，然后张开嘴，对着先前自己擦拭过的门柱位置咬了下去。</p>
「哦……好硬。」</p>
奥吉笑了，她终于明白小康娜要做什么了，当即小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天真。」</p>
说着，奥吉将裙子撩起，露出了小康娜，却看见门柱那块区域，出现了一个小缺口，缺口四周还带着可爱的牙印。</p>
而小康娜嘴里，正在咀嚼着什么东西。</p>
小康娜一边嚼动着一边没好气地嘟囔道：「你怎么这么愚蠢。]</p>
奥吉：「……」</p>
这一幕，把奥吉吓得龙尾巴差点显现出来，赶忙再次将裙子盖回去，将小康娜重新隐藏在里面。</p>
这里可是秩序神教圣地中的圣地，一草一木都具有极高的象征意义，你居然在这里啃门柱子！</p>
「赶快停手，你知道亵渎这里的罪责有多重么，足够把我们两个串在一起去烤肉！」</p>
回应奥吉警告的，是又一声「咔嚓！」</p>
像是咬巧克力，又咬下一块。</p>
奥吉的整张脸都褶皱起来。</p>
「咔嚓……」</p>
「咔嚓……」</p>
「咔嚓……」</p>
咀嚼速度越来越快，频率也越来越高。</p>
奥吉的身体开始颤抖。</p>
「嗝儿……」</p>
终于，自己裙子下面传来一声饱嗝儿。</p>
「可以了吧，可以了吧！」</p>
「大笨龙，你要不要吃一口，香香甜甜的，很好吃唉。」</p>
「不……不用了，你快出来，我们离这里远一点。」</p>
这时，奥吉察觉到自己裙摆里面的人原地跳了几下。</p>
这是为了让食物赶紧下到肚子里去，好空余出更多的部分来继续享用美味。</p>
「咔嚓……」</p>
「咔嚓……」</p>
「咔嚓……」</p>
又是连续的清脆声响。</p>
「哎呀，实在是吃不下了唉。」</p>
奥吉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停止了。</p>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p>
「你不是吃不下了么！」</p>
刚问完，奥吉就感到自己身下多了些什么，像是有好几块沉重的钢板被绑在了自己的腿上、肚皮上。</p>
「吃不下了，我们打包一点带回去吃第二顿。」</p>
「好了么，好了么！」</p>
「好了，呼，好闷唉。」</p>
奥吉掀开自己的裙子，看见门柱这里硬生生空缺出一个大凹坑！</p>
「这怎么办！」</p>
「盖回去，盖回去！」小康娜催促道。</p>
奥吉只能重新将裙摆盖回去。</p>
「吧嗒！」</p>
「嘶……」</p>
小康娜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自己从奥吉裙子里走出来，门柱位置，恢复如初。</p>
「这是，怎么做到的？」</p>
「唔，我用自己的力量，让它长了回去。」</p>
「这能一样么？」</p>
这等于用水泥填补了金砖缺的那一角。</p>
「不会有事的，谁会来探查这个呢。」</p>
小康娜偷偷看了一眼远处和执鞭人走在一起的卡伦，背对过去，左手握拳，右手食指敲了敲。</p>
奥吉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p>
「占卜。」</p>
「那条章鱼的力量？」</p>
「嘘。」小康娜又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动作，然后露出了笑脸，说道，「没事的，安全。」</p>
「你的占卜不见得会准。」</p>
「我是给你占卜的，占卜结果显示你接下来几天都会很平安顺利，你不信？」</p>
「我信。」</p>
「嗯。」</p>
小康娜准备往前走，可吃得太撑，只能双手抱着肚子。</p>
奥吉好奇地问道：「真有那么好吃？」</p>
「当然，我一进来就闻到它的味道了，咦，好大的一个作业本唉！」</p>
前方，一本厚重的大书飘浮过来，上面坐着一个老者，钟塔森。</p>
钟塔森留意到了小康娜的话，停了下来，看了看小康娜，赞叹道：</p>
「这孩子怎么养得这么好。」</p>
说着，他还想伸手摸一摸小康娜的脸蛋，小康娜目光一瞪，伸手去抓他。</p>
钟塔森马上收回了手，讪讪道：「怎么这么小气。」</p>
「你是谁？」</p>
「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之一。」钟塔森很是骄傲地伸手拍了拍自己坐下的厚书，「这个，也不是作业本，是第一骑士团这么多年来的记事。」</p>
「唔，我懂了。」小康娜点点头。</p>
「小朋友，你是谁家的龙？」</p>
「席尔瓦家的。」</p>
「席尔瓦？」钟塔森脑海中快速翻阅这个姓氏，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是谁，因为这个姓氏教内的名人就一个，「哦，你是卡伦部长的龙。」</p>
「嗯。」</p>
「龙族，应该多瞻仰瞻仰这里。」钟塔森指着前方的那座白骨巨门说道，「这座门，是叛逆龙神的杰作。」</p>
虽然前不久，秩序神教在针对地穴神教内的龙族进行过打压，屠戮和奴隶了一大群龙族，但后人的事和前人可没有什么关系。</p>
叛逆龙神虽然是地穴神教创教七神祇之一，但它和秩序之神的关系最亲密。</p>
事实上，有说法是因为秩序神教内只认可唯一神秩序之神，不承认分支神的称呼与地位，叛逆龙神这才去地穴神教那里混了个创教神的身份，因为它似乎很执拗地想要和秩序之神平起平坐。</p>
其他神祇在那个年代敢用这种姿态对待秩序之神，怕是早就被镇压了，也就只有秩序之神默认了它的胡闹。</p>
第一骑士团的这座白骨巨门，不是叛逆龙神亲自打造的，虽然它自身拥有多种龙族天赋，却并不是一个锻造师，可建造这座门时所需要的特殊地基，却是叛逆龙神找来的。</p>
传说它亲自前往多处秘境，击杀了强大神兽，吃光它们的血肉后，将尸骨残渣带了回来，浇做地基。</p>
「你知道么，在那座金字塔内，其实留有一个巨大的空棺位，原本就是应叛逆龙神的要求，给它留的。」</p>
小康娜问道：「那它在里面么？」</p>
一边问着小康娜还一边悄悄地舔了舔嘴唇。</p>
「空棺位。」钟塔森摇了摇头，「当然不在，不过，里面倒是有你们的前辈沉睡在里面，它们和你们一样，也是曾经我教的护教妖……龙族，得到了和它们主人陪葬的资格。」</p>
小康娜手指对掐道：「好可怜，要殉葬么。」</p>
「不不不，当然不是，龙族的寿命可比人类长很多，是后续进来的，我教怎么会让它们殉葬呢，那些，也都是秩序信徒，和你们一样。」</p>
小康娜伸手戳了戳身边的奥吉：</p>
「她不是。」</p>
奥吉：「……」</p>
「哈哈哈。」</p>
钟塔森被小康娜逗乐了，事实上，他就是看小康娜可爱才特意停下来聊天的。</p>
他自己曾认养过一个没见过面的教内女孤，女孤也生了一个女儿，是他的养孙女，但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但再过两年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了，他对自己的退休生活，充满着期待。</p>
所以对小女孩，他没有抵抗力。</p>
「当你们跟随自己的主人，守护秩序一生，你们其实就已经用实际行动，宣誓了自己对秩序的虔诚，做的，永远在说的前面。」</p>
奥吉鼻子哼哼，她不喜欢听人说教，很反感这个。</p>
小康娜见钟塔森把话说得严肃起来，马上收敛起先前的笑容，认真回礼：「谢谢你，赞美秩序。」</p>
「哈哈。嗯，赞美伟大的秩序之神。」</p>
钟塔森低下头，指着奥吉说道：「我发现了，你是，她不是。」</p>
小康娜马上点头：「对对对！」</p>
这时，两队威武的骑士策马缓缓进入巨门。</p>
「啊，大祭祀来了。」</p>
钟塔森和小康娜挥挥手，随后前去迎接大祭祀。</p>
能参加这场哀悼活动的，都是教会圈身份地位最高的一批，不过，在这里又进行了细分，绝大部分都在外头的入口处停下载具步行，卡伦这个级别的可以继续乘坐马车到峡谷。</p>
而能一路乘坐载具进入白骨巨门的，只有大祭祀一个人，连神殿长老都没这个资格。</p>
因为，从法理上，只有秩序神教的大祭祀，才有资格启用第一骑士团。</p>
这不是权力赋予的资格，而是资格赐予的权力。</p>
卡伦看着前方开进来的护卫队伍，不由心生感慨，秩序神教之所以能一直维系着这一运转体制，没有像其他神教那样被家族、神殿严重侵蚀和干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p>
轮回神教的最高者被称为守门人，秩序神教的最高者被称为大祭祀，所祭祀的，就是这里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