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之前,其实一直都是在驻凤楼过夜的。
驻凤楼与燕子楼分属平康坊两大帮派,驻凤楼属于白虎帮,燕子楼属于铁腰帮,楚天舒此前在白虎帮花费了巨量的银钱,将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舞姬文婉儿硬生生捧成了这段时日里炙手可热的头牌。
在他留宿燕子楼的第一天,老鸨还以为他囊中羞涩,托人带话说婉儿姑娘不在意这类阿堵物,望他前去一叙----这自然是假话,现在白兔糖坊的名声遍传长安,傻子都知道楚天舒即使一时缺钱,也仍是粗到不能更粗的大腿,谁会轻易放过。
但等到他在燕子楼一掷千金的消息传来,驻凤楼那边的策略,便也悄悄地变化了。
楚天舒的本意当然不在于挑拨两大帮派的关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机会,去自然而然地接触长安的地下势力,但如果局势能够乱一些,他也乐见其成。
当晚,他坐在首座听张偣唱曲时,便有一个游侠打扮的男子坐到了他旁边。
“嘿,这不是楚郎君吗?怎的如此之巧,在这儿遇到你!”
楚天舒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其实他虽然身在彩楼,但心思从未放在此处----便是那文婉儿,他其实也不怎么记得对方长相。
“幸会幸会,你是……”
“楚郎,你这就不对了,当日在驻凤楼,我们可是同饮过好几回的,这才几日,便给忘了,一会儿要好好罚你几杯。”
“是弟弟轻慢了,徐姐姐,把那葡萄酒拿上来,我与这位……”
“嗨!张闻达啊我!”
“哎,抱歉抱歉!我与张兄吃一盏!”
觥筹交错之后,二人一边品评歌舞,一边闲谈些生意上的心得,这张闻达本就是个掮客,对生意上的事情也是熟稔的,一时间相谈甚欢。
不多时,张偣过来劝了酒,楚天舒毫不犹豫便接过喝了----这意思就是要在此留宿了,张闻达方才神神秘秘地对楚天舒说:
“楚老弟,那驻凤楼新开了个双陆盘口,非是熟客,不让上桌。我前些日子玩了几把,倒赢了几个铜钱!”
“哦?输赢几何啊?”楚天舒假装很有兴趣,其实心里明白,对方不过是在拉客罢了。
“输赢也不大—一个彩头而已,但佳人在侧,那倒是别有风味的。”
楚天舒心里有了计较,他等不了这两个势力慢慢交手了,在今天,就要把两边的对峙推到最高峰。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去!我早已不耐这燕子楼每日啰啰嗦嗦,又是行令,又是劝酒,哪能实在尽兴!我看这曲儿也不必听了,张兄,这便走吧!”
张闻达愣了一愣,他可没想过今天就把楚天舒给带过去,毕竟对方已经喝过了劝酒,此时再走,实在太不合规矩,两家到时对峙起来,难免被人说道。
但楚天舒态度坚决,他也不好作梗,毕竟是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好再吞下去?大不了到时自己亲自到铁腰帮赔罪罢了。
思及此处,他便也下了决断,领着楚天舒,全然不过身后假母苦苦挽留,出门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那假母见两人走远,心中恨意勃发,当下不好发作,只好转回来安慰泪眼盈盈的张偣。
这一巴掌,说不好是楚天舒扇的,还是张闻达扇的,但当着这厅中众人的面,确实是狠狠地扇在了他们脸上。
“别哭,像什么样子!我看那楚郎也是一时受了蛊惑,等他看清文婉儿真是面目,自会回心转意,你且先回房吧,今日便不唱了。”
那边张偣回房,这边假母已经遣人悄悄去寻铁腰帮的传令,几番言语下来,对方也是怒不可遏,哪里见过这样截胡的?虽说争抢客源多有各种手段,但做到这一步,也是离撕破脸只剩一步之遥了。
如此一来,铁腰帮的帮主在这天晚上,便也得知了这一条消息。
这些情况,楚天舒是不知道的,他在张闻达的带领下,回到了驻凤楼,文婉儿少不得又演了一出哭哭啼啼的戏码,他勉强安抚一番,又买了楼中最贵的名酒相赠,这才止住哭声,却仍是苦着张脸,双陆也打得心不在焉。
楚天舒不由得叹服,一般的女子,乃至刚入楼的新人,见恩客愿意千金买笑,多半也要给个好脸了,但文婉儿反其道而行之,就显得尤为痴情。
若不是他前世早就历尽了这等场面,说不得就要心动了。
打完了双陆,文婉儿遣人与楚天舒沐浴更衣,又留在房中谈了几句,方才告退而去----她是清倌,自是不接客的。
楚天舒躺在床上,酒气翻涌上来,很快便沉沉睡去,而就在不远处的中曲的十字街头,一场火并正异常激烈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