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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廿五章

犹如这夜晚,一切又复归于宁静。

进屋后,石柱细细看了茶庄,清一色的皆是乌木货架,隔断上摆着各式茶具、茶叶,墙面上挂着几副字画,地上还摆着一些茶桌、茶椅,与其他茶庄并无不同,表面上看不出有何异常。

那个瘦老头将石柱扶着坐了下来,便问道:“小伙子,怎么称呼,打哪里来?”

石柱回答道:“我叫石柱,老家在海州那,刚从日本人手里逃出来!你们这个茶庄是莲花山上的石队长告诉我的,跟我说遇到难处时可以来找你们!”

“既是石队长告诉你的,那就先留在这。只是你这伤,很严重!我先带你到里头躺着,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真就太感谢您了,也不知道我这伤还能不能好!还没请教大叔怎么称呼?”

“我姓靳,你叫我老靳就行!”

“那哪成啊!我还是叫您靳大叔吧!此番就有劳靳大叔了!”

老靳扶着石柱从茶庄的偏门走进了后院,后院里有几个房间,看上去都不是很大,院中间还放着一樽三足双耳圆石鼎。来到其中一个房间里,老靳掌起了灯,便把石柱扶到了炕上,又给他倒了些水,随后说道:“小伙子,你先躺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老靳便带着大夫进来了。“这伤怎么样?能看好不?”老靳问道。

那大夫看了看石柱的伤口,说:“还好,贯穿伤,没打着要害,死不了!不过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化脓、腐烂了,得及时消炎才行,迟了恐怕胳膊不保!”

随后,大夫用盐水把石柱的伤口洗了洗,又用手术刀把伤口周围的脓血戳开吸净,把腐肉给刮掉。石柱嘴里咬着毛巾,忍着剧痛,额头上渗出豆大般汗珠,不过愣是没有吭出一声。

伤口表面处理完毕后,大夫掏出一瓶药膏,对老靳说:“这是我家特制的创伤药,每天给他换一次,换之前先用盐水洗干净。”把石柱伤口包扎好后,那大夫又拿出针筒和一小瓶消炎药,边准备打针边说:“这伤口都好几天没捞到处理了,恐怕会引起炎症,我给你先打一针消炎药。现在日本人对这类药管控的比较严,我只能给你这一针了,记住,这只胳膊一定不能负重,多养些日子自然就能痊愈!”

“那就多谢大夫您了!”一切停当后,石柱便向那大夫作揖道谢。

老靳把大夫送到外室后,说道:“这件事还请兄台一定要保密,万不可对旁人说起!”

大夫说:“放心吧,老靳,都是自己人,这些我知道。只是日本人现在盘查枪伤非常严格,你们这里一定要格外小心!”

送走了大夫后,老靳又回到了石柱的房间里,说道:“你呆在炕上面比较危险,还是随我到下面休息吧!”说完,老靳便掀开炕上的被褥、凉席,露出了床板,而后他又走到炕头的棕黑色五斗柜旁,抽开最下面的那层抽屉,手伸进去,向里面轻轻一推,那床板就像弹簧一样,“咯嘣”一下就翘了起来。

“炕下面居然还有暗道?”石柱问。

“是啊,我们这里是抗联的地下联络点,偶尔会遇到些紧急情况,所以专门挖了这个暗道,以防万一。就像是大半夜你来敲门一样,我晚上都是睡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这样夜里有人来紧急敲门,我第一时间就能听见!”

把石柱带到地下暗道安顿好后,老靳说:“小伙子,你安心在下面养伤,这里非常安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暗道。我每天会按时给你送饭来,你就放心吧。不过这小黄狗,可不能留在下面了!”

“靳大叔,它叫金毛,一路上帮了我不少忙!”

“这小家伙不赖啊!那我就把金毛养在上面,就说是刚从乡下抱来的。”待老靳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东方已微微露白。就这样,石柱在“祥福茶庄”的暗道里住了几天,一切似乎都顺顺利利的。

这一天,老靳像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整条街上皆一片祥和。可到了十来点钟时候,突然日本人领着一队伪军闯了过来,把松花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便带着军犬挨家挨户搜查起来。众商家皆不知所为何事,也不敢反抗,只得任由伪军随意搜查。

老靳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后,立马跑到了后院屋子里,嘱咐石柱藏好,千万千万不要出声。

待日本人带着伪军查到“祥福茶庄”时,不容老靳分说,便大手一挥,十几个伪军随即里里外外搜查了起来,连个角落都没放过。

老靳一面跟着,一面对带队的日本人说:“太君,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哪里得罪皇军了?”

那领头的恶狠狠地蹬着老靳,说道:“我怀疑你们这里窝藏抗联的通缉犯,识时务的,赶快把人交出来,要是被我们搜出来,你就死拉死拉的......”

老靳知道日本人是在诈自己,便沉着地说:“太君,我们都是满洲国的良民,对皇军绝对衷心,看到通缉犯,通知皇军还来不及,哪敢私藏呀!您尽管搜查,只是轻点,不要把东西弄坏了,井上太君和小泉太君经常来小店喝茶,东西弄坏了,怕不好看......”

那领头的并不理会老靳说的话,搜查完店面后,便命人到后院继续搜查。

石柱躲藏的暗道本就比较隐蔽,那些伪军搜查一番后,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领头的日本人也是奉命行事,没有确凿证据并不敢拿商家怎样,便准备带队去下一家商铺搜查。

可就在这时,石柱因为呆在地下时间长了有些闷,再加上被搜查踩踏时落下的灰尘呛了下,没忍住就捂着嘴巴轻声咳了两下。这咳嗽声在院子里的人根本听不到,可不曾想,日本人带来的军犬耳朵却特别灵,听见声响后便冲着屋里狂叫。

领头的日本人见有异常,便派人再次推开房门,牵着狼狗就进去。那狼狗一直冲着炕边“汪汪”叫着。

此情此景,老靳顿觉心头撞鹿,石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或许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这时候,领头的日本人抓起老靳的衣领,大声训斥道:“你的,快说,把人藏在什么地方了?赶快交出来,不然把你这房子拆了!”

老靳自然不会出卖自己人的,他强作镇静,说:“太君,你看这屋里,没有人啊!”

“不说是吧!”领头的日本人看起来也是个老手,便对底下人说:“来呀,你们把这屋子再仔细搜查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看看有没有暗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炕头角落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黑影,等走出来后,老靳定睛一看,原来是金毛。只见金毛趴在地上,也冲着日本军犬“汪汪”一通乱叫,一边叫着还不忘左右小幅跳着,似乎是在挑衅那军犬,看金毛那口型,应是说“小样,有种你过来呀”。那大狼狗看到金毛朝自己叫,便吠得更厉害,还一个劲地使劲往前冲,大有挣脱狗绳扑上去之意,可当它看到金毛龇起的獠牙时,竟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哈哈哈......,原来是这小东西在这里啊,害得我们白紧张了!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呀!”见到这场面,跟来的一群伪军个个都嘲笑了起来。

老靳乘机跑上前去抱起了金毛,一边摸着金毛一边说:“太君,您看,这里没人,只有我养的这条小黄狗。想必是您带来的军犬听着小狗的声响,才冲这屋里叫唤的吧!”

领头的日本人只好喝住了军犬,又让它在屋里嗅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收了队,悻悻而去。

石柱和老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经过这一折腾,老靳感觉把石柱留在这里还是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况且自己每天都往这屋里送饭,时间长了,茶庄里总会有人怀疑的,不如尽快把石柱转移出去。他便和石柱商量,打算把石柱转移到双城的抗联联络点,再让那边安排石柱到乡下养伤。

石柱本就寄人篱下,自己又没有养伤的好去处,便对老靳说:“一切但凭靳大叔安排,有劳了!”

隔了一天,老靳便让石柱扮成茶庄的伙计,带着他去了双城,交给双城的联络员老林,老林又安排石柱到乡下一于姓人家养伤。

这位联络员老林名唤林德忠,他便是石柱在楚三船上遇着的老林林德义的大哥。林德忠对石柱说:“石队长听说你受了重伤,捎来话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也不要有啥顾虑,安心在乡下养伤就好。石队长还特意让我谢谢你,上回你帮我家德义带回来的那封信起了大作用,把队伍里的特务给揪了出来,使得山上的抗联避免了许多损失。”

石柱说:“林大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倒是我这伤,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老林离开后,便将石柱交给了于家老两口子,他们对外就说石柱是远房外甥,到这里来瞧瞧老两口子,住些日子就走。老俩口对石柱也是细心照顾,不出二十来天,石柱的伤势好得就差不多了。

这天早上,石柱对于老头说:“于大爷,您看我这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动起来一点都不疼,在这边打扰你们这些天了,我打算这就离开!”

这时于老太上前说道:“柱子,可不行,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胳膊看似不疼了,实际上还没好呢,在这边再好好养着吧!”

“是啊,等伤好透了再走!”于老头也接过话茬说。

“再养下去,恐怕我就要发霉了!我这伤,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这两天就打算离开,真的不能再麻烦您二老了!”

老两口知道挽留不住石柱,便去通知了老林。石柱临走前的头天晚上,老林特地悄悄赶来看他,还给了石柱一些盘缠。石柱推辞不过,只好象征性地拿了一点。第二天一清早,别家还没起床时,石柱便悄悄背起包袱准备上路。

于老头老俩口膝下没儿没女-不过石柱听他们说,老俩口老家在直隶省保定道,本来是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可怜那年北方四省大饥荒,村里大部分人都被活活饿死了,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未能幸免。为了能活命,老俩口便带着刚几个月大的小女儿随其他人一起去闯关东。到了天津,老俩口实在无法再喂养仅剩的这个闺女,为了让孩子活下去,老俩口便将她半卖半送地给了当地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老俩口得了些钱后,便一直往东走呀走,寻思着离闺女远点,心里的念想就会少点。

后来他们就到了双城安了家,慢慢缓过了气,虽然想着闺女,可他们心里愧疚,哪还有脸再回去找闺女啊!于老太更是心如刀割,她常在石柱跟前念叨:“柱子,要是我那闺女还在,跟你就差不多大了!”有时候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就哗啦啦淌了下来。

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老俩口一直拿石柱当自家孩子照顾,时间虽短,但总是有情感的,他们见石柱要离开,自然有些不舍。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俩口深有体会,这里终究不是石柱的家,离家在外的人,心里总会念着根的。

“孩子,路上小心点!空了的话,再来看看俺们!”老俩口一边挥手,一边对石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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