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愈发阴沉起来,继而刮起了阵阵凉风,须臾,豆大般的雨点便倾盆而下,好似瞬间就能淹没壕沟、淹没松花江、淹没全东北。
石柱带着金毛一路尾随刘伏龙,在泥泞中跟了几里地后,便见着刘伏龙一伙人进了个大宅子里,门前有四人持枪把守,想必这里就是刘伏龙在东北的老巢。
窜入东北后,刘伏龙起先当起了散匪,而后在民国二十四年投靠了日本人,充当特务,专门为日本人干一些他们不便出面的秘探、谋害、暗杀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刘伏龙并不住在日本大营里,而是住在离大营几里开外的这个宅子里,他喜欢把这个大宅子称作为“龙宫”。
得知刘伏龙住在这里后,石柱心中不禁一阵欢喜,因为此前他还一直在忧心,如果刘伏龙住在日本大营里,自己该如何潜进去刺杀,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如今,刘伏龙住在这个宅子里,倒让石柱省了很多心,不论是潜入还是撤出都容易了很多。
随后,石柱悄悄爬上院墙,查看院内情况。这个宅子前面部分为大院套内院结构,大院院墙左右两侧分列着一个个房间,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那里应当是喽啰们住的地方。刘伏龙则是住在内院。大院的后侧还有一个稍小的二院,中间有一道二门相连。
石柱大概数了数,能够看见的土匪就有五、六十人,估计这院子里至少得有二百多土匪。
进了内院后,刘伏龙便吩咐道:“来呀,弄些好酒好菜,晚上我要设宴庆功!”
刘伏龙所说的“功”,其实是昨天晚上他替日本人暗杀了一名美国记者及其同伴,这两人正要将日本人的一些罪证发往本部。下午时,刘伏龙去鬼子大营便是向他的主子汇报战果,还领得日本人不少赏赐。
吩咐下去后,一个小喽啰应了声清脆的“是”,便快步向厨房走去。
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漆黑,而内院里则灯火通明,刘伏龙正在和一干兄弟在大堂里大吃“庆功宴”,大喝“庆功酒”。
“哥俩好、五魁首、七个巧......”
“你输了,喝,喝!”
“老八,你咋划了个臭拳啊!罚酒三杯!”
酒桌上传来阵阵划拳声,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有时还伴着激烈的争吵,双方争得面红耳赤,那声音听起来把屋顶都能掀翻,最后还得掌拳的出面做个评判,这才了事。
石柱躲在墙头上观察着院内的一切,几个小时下来,他又累又冷又饿。看着内堂里的人胡吃海喝,他更觉得饥肠辘辘,就连挎包中的金毛,肚子都发出了“咕噜咕噜”声,偌大的雨声竟也没能掩盖住。石柱只好拿出一块发硬的饼子,和金毛分了吃。
过了一会,内堂中的喧闹声渐渐停了下来,只听见刘伏龙说:“兄弟们都喊躟了吧?来呀,把后院那两个小娘们带来,给爷唱唱曲子,解解闷!”
不一会,便有几个扛枪的土匪把两个年轻的姑娘带了过来,两人衣着鲜艳、粉面红唇,一人怀抱琵琶,一个手拿三弦,她们虽不愿意伺候这帮土匪,但这柔弱之躯又能如何!
“提起那宋老三呐,俩口子卖大烟,......”
“秋风清,秋月明,......,何如当初莫相识。”
琵琶、三弦的幽怨声伴着雨点打在房瓦上的叮咚声,四散飘逸,就连石柱跟金毛都听得如痴如醉。
几首小曲过后,那一帮土匪便踉踉跄跄地各自散去,已经醉倒的则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切又复归于宁静,唯剩哗啦啦的雨声,时不时传来的轰隆隆的打雷声,以及不远处偶尔听见的咕呱呱的蛙鸣声。
此番来东北,石柱本意是打探刘伏龙的消息,再伺机报仇,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石柱觉得刘伏龙的匪巢既不在山上,也不在日本人人的大营里,而且守卫并不森严,除了门口四个人站岗外,就只有院内不定时的一队巡逻人员,避开这些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这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石柱瞧见刘伏龙进了房间睡觉,及至夜深人静,估摸着人已睡着时,他便打算动手。
入夜之后,此刻雨势稍小了些,但这雨声仍为石柱提供了极好的掩护。他将金毛放在院墙下面的小洞里避雨,自己则悄悄地翻进了院内,沿着墙边往内院摸去。内院的门虚掩着,想必这群土匪都习惯了,料想也没人敢在夜里偷袭他们,才这般随意。石柱只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虽有断续的“吱呀呀”声,但并未将熟睡的那几个人惊醒。
石柱进去后,见大堂内仍一片亮堂,便将里侧的油灯全吹灭了,只留下靠近门口的那两盏。
看到桌上还有那么多的酒菜,石柱肚子便不争气起来,就连腿都好似被这些吃的给绊住了。他也顾不得体不体面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填饱肚子再说,便借着微弱的灯光,抓起桌上的鱼肉,狼吐虎咽一般吃了个饱,又喝了几口酒热热身子。
临走前,石柱注意到,这帮土匪竟然都把身上的枪摆在了桌子上。他便挑了件称手的别在腰间以防万一,剩下的则都被他扔到了角落边上,藏了起来。
石柱向内室走去,轻轻推了推刘伏龙房间的门,那门并没有反锁。
去年大概这个时候,石柱曾经和赵一水在旗台山上夜刺汉奸颜志湖,那时他们面对的都是活人,而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个熟睡的“死人”,刺杀起来应当更加容易。但石柱也很清楚,现在他是孤军奋战,并无接应,倘若把这些土匪都吵醒了,纵使能杀了刘伏龙,恐怕也难以从这个土匪窝里全身而退。因此,石柱选择用刺龙匕。他手里虽有一把刚得来的枪,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敢用。
这房间里漆黑一片,唯听见刘伏龙断断续续的鼾声,石柱便寻着这声响,慢慢走向刘伏龙的床榻。石柱虽算是久经沙场,然而此时紧握刺龙匕的右手手心里,仍冒出些许冷汗。
这一幕,倒让石柱想起了说书先生讲的《三国》里的曹孟德刺杀董仲颖。但在石柱看来,此时门外自然不会突然杀出个“吕奉先”来扰乱自己的计划,刘伏龙也断然不会像董仲颖那般突然起身,自己更无法像曹孟德那般临阵下跪献刀。
然而,也许是这心理暗示使得造化弄人,亦或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总之,恶人之所以能继续为恶,必有其原因。这次,不但石柱明显低估了刘伏龙的战斗力,就连老天爷也站在了土匪这一边:石柱本计划割断刘伏龙的喉咙,但就在他将要抹下去的那一霎那间,天空中突然惊现一道闪电,那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将刺龙匕的寒光反射到刘伏龙的双眼上。
“哪个?”刘伏龙为匪多年,警惕性自然很高,这一道寒光瞬间就把他惊醒了,他一面大喊着,一面侧身躲闪。
石柱见割喉不成,便举起刺龙匕,打算猛扎下去,怎奈刘伏龙在黑暗中一脚胡乱踢向石柱,竟让这一扎扎偏了。待石柱意欲再次扎向刘伏龙时,刘伏龙已经从枕头底下掏出了手枪。
“啪,啪......”刘伏龙在黑暗中连开了好几枪。
石柱虽则拼命躲闪,可在这黑暗中,膀子还是被子弹叮了一口,一颗子弹从他的左膀上贴着骨头穿了过去,鲜血即刻从伤口两侧涌了出来。
既然石柱敢刺杀刘伏龙,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在黑暗中先是从腰间拔出一把飞镖,忍着伤口的疼痛掷了出去,那飞镖直接将刘伏龙拿枪的右手钉在了床柱子上,刘伏龙随即“啊”地一声惨叫起来。
随即,石柱又掏出腰间的枪,朝着刘伏龙的惨叫声方向射过去。怎奈刘伏龙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当年能在官军的围剿下逃了出去,也是有些机警与灵活的,此刻他已然拔出了钉在手上的飞镖,一瞬间就蹲了下去,躲过了石柱的枪击,又与石柱展开了枪战。
而在屋外,刘伏龙的枪声一响,便惊动了那些土匪。石柱自然也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动静,他知道,若想在这黑暗中杀掉刘伏龙已经很困难,不如先行撤出,待日后再图报仇。
石柱即刻掀开房门,迅速跑了出去,进到了大堂里。
在大堂里,倒头酣睡的几个土匪皆已惊醒,就在他们一脸茫然,到处找寻配枪之时,石柱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好在他们也算机灵,趴到了桌子底下,这才躲过了石柱的子弹。
石柱则一溜烟奔到了内院大门,推开门准备撤离。哪知,两边已经有几十号土匪赶了过来。
又开了两枪后,石柱手中的枪便没了子弹,任凭他再怎么扣动扳机皆无济于事。此刻石柱真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对翅膀,或者拥有飞檐走壁的武功,再或者能有隐身之法术,亦或者能有神兵从天而降,帮助自己逃出这匪穴,然而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石柱知道,自己毕竟是个凡人,即使会些拳脚功夫,断然没有神功附体,抵挡不了火器,如若强行往外冲,那最终必将是横尸当场。无奈,石柱只好扔了枪,退回内堂。
而在内堂,此刻刘伏龙已经追了出来,大堂内的几个匪将也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枪。于是乎,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石柱,此刻纵有三头六臂,凭一把匕首、几支飞镖,他也难逃出这前后夹击。
石柱见大势已去,便放弃了无谓的反击,多活一刻是一刻,或许真的能等来转机。
“来呀,给我绑起来!”刘伏龙朝底下人一挥手。
“是!”几个人拥了上来。一番操作之后,石柱便被五花大绑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行刺老子!”刘伏龙上前来问石柱。
“小爷我是来找你报仇的,可惜没能杀了你这个狗日的......”
“老子杀的人比你吃的盐粒还要多,你算哪根葱,找我报仇?”
听到此,石柱两眼怒视刘伏龙,说道:“十二年前,在海州洪庄,你抢了俺老爹的钱,还把他给杀了,我来就是要你血债血偿的!”
“吆,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老家伙呀,没想到你这孙子居然能到这里找到老子。当年本不想杀那老东西的,竟敢从老子手里抢钱!”刘伏龙对这件事记得倒挺清楚的。
“那明明是你抢了俺们的钱!”
“你们的钱?到了老子手里的就是老子的东西,老子我就是干这一行的!”
“唉~~~!只可惜,今天没能给俺老爹报仇,便宜了你这个狗日的!既然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小爷我眼都不带眨一下!”
此刻,刘伏龙手下的弟兄皆嚷嚷着要把石柱拖出去活剐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