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明将衣袍上的所有扣子都解开,身子轻微摆动,衣袍滑落在地。
他弯下腰捡起衣袍覆盖在马也的身上,然后抱起马也,又缓缓向前走着。
这一百步他走了很长时间,每走十几步,便要歇息一会。当他快要走完这一百步时,那些暗卫们也差不多被剿杀干净了。
秦唯伸手阻止了这些御林军们的行动,他看着吴明将马也置于阳光照射处,自己也体力耗尽跪倒了下来。
秦唯迈步走进吴明,蹲下身子。
“木白,你来了?”
“嗯。”秦唯轻微点了点头。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秦唯犹豫了会。
“算不上好,亦算不上坏。”
“呵呵。”吴明轻笑了笑。
“木白,这几日未曾服用你进献给朕的神仙药,倒是想通了一些事。”
“何事?”
“朕,”吴明微微闭目,想起了当年自己登基的那个盛大场面,眼角湿润,两行泪水滑落。
“朕,从来也没有想过当一位明君。”
“朕,从来没有想过登基。”
“为何?”秦唯疑惑,他也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了,早年间的野心更是少了些许。
“犹记得,大哥请命驻守疆场时,父皇恼怒至极,可是又无可奈何。”
“最终,没过一两年,父皇病逝了,朕从母后那里得知,父皇下了二十多道密诏,便是为了请大哥回来继承皇位。可是每寄出一道,便被驳回一道。最终无奈才是让朕这位才学平庸之人继承了皇位。”
说道此时,吴明抬起头注视着秦唯,他那浑浊的目光中泛着丝丝精光。
“木白,你知道朕现在最恨的人是谁吗?”
“我?”秦唯迟疑了片刻才道。
吴明缓缓摇了摇头。
“朕不恨你,也不恨满朝的贪官庸官。”
“朕恨镇北王,朕恨大哥,朕恨吴毅。”越说到后面,几乎是在嘶吼出来。
“呼,呼――”吴明喘息了片刻,舒缓了心中的怒气。
“木白,其实朕一直很佩服大哥,他的才略,他的统御皆是那般的完美。若是……”
“若是当年是大哥继承了皇位,恐怕三千里南燕地,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流民遍布了吧?”
“而这南燕朝堂中,怕是也没有木白你的身影了。”
秦唯没有回复吴明,他现在是一位旁听者,旁听一位曾经的帝王自述。如今的回复,显得很是无力。
“呵呵,哈哈哈。”吴明仰头癫笑了起来,笑到留出了泪水才停下。
“木白,这些日子里,朕不知有多少次想回到曾经的秦王府邸。不知有多少次在见一眼,德儿,壁儿,恪儿,理儿,蒙儿还有……”吴明望了眼自己怀中被衣袍所遮挡住的马也。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吴理,吴蒙分别是吴明的二儿子和四儿子,只不过一个早夭,一个死于刺客之手。
秦唯闭目,听着吴明在述说着自己的孩儿,他也想起了近年来自己一直冷落的那几个孩子。为何他年老了还想夺天下,多有一分是为了那几个孩子的念头在内。
“说来,我唯独对也儿是真的关心少了,虽然也儿身体残缺,可是他为了照顾我,真的很努力了。”
“可是,最后我微微有一丝清醒的时候,想到的还是恪儿他们。”吴明脸上苦笑。
“这一世,我真的挺对不住也儿的。木白~”吴明抬起头看着秦唯,轻声唤道。
“嗯?”秦唯疑惑的看着吴明。
“可否让我们多晒一点太阳?黄昏过后,可否让我二人共同埋葬?”吴明希冀的看着秦唯。
秦唯犹豫了会,看了看天空中已是有点西斜的太阳,点了点头。
随后站起身,领着御林军们出去。
他终究与吴明相处了多年,也掌控了吴明多年,现在吴明手中已无势力,只不过是一老人而已,既然又所愿,他还是愿意满足的。
望着大批御林军的离去,吴明低下头看着被衣袍包裹住的马也,笑了笑:“也儿,你一直想保护为父,可为父从未真正关心过你,不过也无关系。”
“地上的事情太累了,以后都交给德儿,恪儿他们吧,今后,为父便去地下好好陪着你,也算是报了也儿你多年对为父的呵护了。”
一代帝王就此落幕,往后人只会评说,昀帝是昏君,庸君。可是又有谁能够真正理解吴明并不想当皇帝呢?他只是被迫的,被迫的在那个位子上艰苦的、孤独的待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