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冷。
这是李迹现在唯一的感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这么痛过了。
那个突然从水下出现的神秘人,真正是做到了像杀手一样无声无息,尸子在时没察觉,以为一共只有三个敌人,甚至要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察觉,完全像是将自己的气息隐匿住了,隐而不发,一击得手。
他甚至连让影子替自己挡住那一下都来不及。
这已经不止是境界上的碾压了,而是全方面的差距,李迹相信自己即便动用了影魔能力,也完全没有偷袭到那人的可能。
被冰封在水里,胸口遭受重击却连一口气都没得喘,他痛苦地屏住呼吸,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从水底下浮起来,却发现水面冻住了。
他仿佛冰下将死的鱼儿。
因为窒息和胸口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沉寂。
在沉寂之中,一些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回忆,随着李迹意识的消沉而骤然复苏,然后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他开始忘记自己胸口中溢出来的血,开始忘记周身所处的彻骨冰寒的水,忘记了自己即将在这冰封的水底下死去。
因为记忆中,他也遇到这样了几乎快要陷入死地的情况。
那个记忆里没有冰没有雪没有水,同样有一座城楼,但却是世间最高大雄伟的一座城,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在它之下,其余所有的地方都像是一片阴影。而他,逃出了那座城,在被阴影覆盖的向北官道上如狗一般狂奔。
那年,一个叫做九歌的组织被世人所记住,一件案子使得许多人丧命,许多人逃离那座城。
那些人都曾和九歌有过联系,因为怕被牵连,所以逃离那座城,他混在那些人之中,装作是一个寻常的少年,随着人流逃向那凄冷的北方。靠着某些人的帮助,他成功躲过了一次次骑兵的追杀。
那时刚刚失去了家的他很感谢那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或许可以成为他们的家人。
但是在远离了那座城所能带来的危险阴影之后,那些被他认为是善目可亲的人,却开始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那时队伍里有一位和李迹关系很好的女孩子,她的父母都是九歌派在京城潜伏的密探,明面上的身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太师府一案发生后,他们全家立刻舍弃了当时所有的家业,携妻带女逃离了京城,李迹那时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和那名女孩子同龄的人,所以那个女孩子表现得对他很好奇,他们之间曾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你叫李迹?你为什么总是要拿着匕首呢,我从来没见到你放下过,就连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你陪我去看看风景好不好,听说很快就可以看到那闻名天下的洛水河了,我想那一定很美。”
“你为什么不陪我去?”
“……滚。”
“喂!你好没有礼貌!”
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和经历,让得这个即便在某些方面已是进入懵懂期的少年,都是冷漠地拒绝了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不过等那个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之后,他也渐渐不再排斥,出于他常年脸上带着的一张可亲面具,他和那个女孩子一路上的关系越来越好,逐渐成为了“朋友”。
李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他们,或许他有时候看那女孩子有不一样的目光,或许也曾有过永远和他们做家人的念头。可惜后来由于九歌的其余密探发现他们背了黑锅之后开始调查那件案子,然后就发现了李迹身份的可疑。他们派那女孩子偷偷询问他的身份,李迹当然是说了谎,他们也没有傻到相信他所造出来的谎言,甚至他们猜到了他和那座被灭门的太师府有关联。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某个夜晚他被那个女孩子骗到了一个破庙里,那些人用刀砍下了他的十根手指,打断了他的双腿,甚至想用极端残酷的手法杀死这个少年。
那晚李迹疯了。
等他意识回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全部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包括那个女孩子在内,他那十根原本被砍掉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重新长了出来,甚至身上的伤全都好了,而在那些尸体和污血中央,他看到了一个怎么都看不清面容的影子。
那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个普通人。
所以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
……如今已快过去了三年的时间,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能够置他于死地的险境,哪怕是第一次对付一名修行者,他都很顺利地杀死了对方,让那个叫做林旗的家伙像是狗一样的倒在街头静静死去。之后甚至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总有一天可以杀死那个令他遥望不可及的仇人。
在那之前,他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
两道不同的嘶吼声从他内心深处发出,仿佛有两个人一般,因窒息而脸色铁青的李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缕缕的黑雾在水中扩散开来,紧接着他的眼中透射出两道黑光,仿佛是黑雾实质化凝结的光芒,射出去的轨迹将水都划分开了两半,就像是无坚不摧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冰层!
吊桥上正要面对尹莲拼命一攻的神秘人和记长老猛地回头。
冰面如镜面咔咔破裂,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之中,一个身影破冰而出,手中握着匕首朝他们闪电刺来!
这一刺,比先前的一刺不知要强大了多少!
而令神秘人和记长老震惊的不是他这一刺威力有多强速度有多快,他们震惊的是这个少年居然能打破银鳞河的冰面脱困而出,这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神秘人震惊的情绪没有比他出手的速度快,几乎是瞬间的反应,他的手臂探出,他不打算给这个少年活命的机会,这一次不再是抽飞,而是会狠狠穿透过那个少年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