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原虽然听到这样的话很震惊,但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他虽是楚国人,可历史上的事儿,真的不是能够说谁对谁错的,伍子胥叛楚投吴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是因为受奸臣所害,其父伍奢和长兄伍尚一同被楚平王杀害,这怪不得伍子胥和鬼谷子。他更感兴趣的是鬼谷子居然也认识兵圣孙武,要知道鬼谷子后来可是当了阐院兵家的大教授,这会不会和孙武有关?
他把这个八卦的问题问了出来,老人显然也没有隐藏的意思,直白地道:“老夫的兵法的确很多是孙武教的,不过我俩算是相辅相成,没有我的纵横术,光靠他的用兵也不可能让吴国把楚国打成那样,而且孙武此人狂妄自大,老夫曾邀他去阐院当任兵家大教授,他却不肯,认为自己在吴国才能得到重用。他想把吴国打造成春秋第六霸主,只是他虽然精于用兵,却疏于用人心,重用他的吴王阖闾死后,继任的夫差是个没脑子的蠢猪,孙武和伍子胥为他谋划三年,打败吴国的死敌越国,他却贪恋美色,没有杀死越王勾践,还听信小人之言把伍子胥杀了!”
他冷笑连连接着道:“虽说那越王献上的美女西施是老夫所布下的棋子,但老夫只是不想孙武这么个旷世奇才白白死在夫差这个昏君手中,夫差若是真有他父亲的脑子,根本不至于被勾践东山再起从而灭国,成了勾践卧薪尝胆的最大笑柄。也只有到了那种地步,孙武那家伙才看清吴国真的已经没救了,在老夫劝说下退出庙堂,保住了一条命。”
曲原听得呆了,这位老先生,原来比他想象中更要厉害啊。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脸色一阵犹豫,脸上挂满了忧国忧民之色,鬼谷子见他这表情,一下就猜出他想说什么,没好气地道:“想问老夫为什么五年前大周进攻楚国逼死剑圣白修易的时候,不出手相帮?”
曲原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眼前老人,只好低声道:“是的。”
鬼谷子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淡淡道:“第一,老夫和白修易并没有交情,他是你们的国师,但我最多算半个楚人,楚国的兴衰存亡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第二,他的死本就是上天注定的,是命数使然,同时也是改变楚国的大气运所在,你想想看,如果没有五年前的大周三十万水军,没有那梁王姬朝带着明生大将军师徒逼死白修易,如今你如何才能有机会去得京城见到姬朝一面?他又如何会结识于你?这都是因因果果,天道之运,其中要细细道来,那玄乎的很啊。”
曲原低下头无声,也不知听懂了没。
老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年轻人伤怀的地方在哪里,说道:“你恨那李定方杀死你的未婚妻,李定方又何尝不是恨你,恨白修易?如果不是白修易的三天三夜血战,他师父明生大将军也不可能在那一战中气数散尽,他后来也不用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这些都是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老夫早就看透这些了,这辈子活着不为别的,只想活得精彩一些,谁管后世史书上会如何评价于我,魔头还是圣人,老夫完全不在乎。”
“周楚周楚,不管是楚国还是当今战国七雄,这个时代毫无疑问要比当年的春秋精彩地多,春秋虽然百家争鸣,各大小诸侯国互相吞并,但天下大势却几乎从未变过,因为大周王朝江山太稳固,所以老夫用三寸舌毁了春秋,迎来了如今的乱世,乱世出英雄,那出的才是真正的英雄。而老夫还在等,不是在等英雄,而是在等待周王朝的衰落而已。”
“曲原,你没白投这个胎,老夫算过了,大周的江山最多还可以稳固五十年,五十年以后,这个天下就不是姓姬的了,至于到时候是属于哪个诸侯国,亦或者是哪个不闻名的小部族,谁都说不准,所以能决定今后天下走势的,依旧是纵横家。老夫最后会再收两个弟子,让他们身负此任,一个纵一个横,就像当年的孙膑庞涓一样,只是这两人的机遇会比孙膑庞涓更大,最有可能成为开国元勋,名垂千史。第一个刚刚出师,曲原,你可想做老夫的第二个弟子?”
此言一出,曲原猛地抬头,眼里的精光比天上月光还亮。
鬼谷子捋须淡笑,月光照在他霜白的发上,泛着银光,出尘如神仙。
曲原盯着他看了半天,就在老人以为他即将开口说想的时候,他开口了,但说的却不是他想听的话:“老前辈,我不想做你的弟子。”
老人扮出的神仙风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子一滑差点滑进水里去,他扶着船壁坐正身子,瞪眼怒道:“给老夫一个理由,不然老夫可不饶你!”
曲原无奈地道:“老前辈,我对纵横家不感兴趣,我只喜欢写诗。”
这个理由……当真是堵得鬼谷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一甲子来收的第一个弟子苏秦,也是对纵横术半点不感兴趣,辛辛苦苦教了他十年,结果学了个阴符七术就跑了,如果只是不学就算了,可那混账小子貌似在走的时候还把他那本写满纵横术精华的《鬼谷子》给带走了,害他后来费了大力气重写了一本。
老人不由得郁闷起来,堂堂阐院史上第一位三家大教授鬼谷子,和孔子老君一个时代的人,居然连一个心仪的徒弟都收不到,是不是老天对自己太过优秀的惩罚,还是说是自己毁灭春秋盛世的报应?
老人一叹再叹,狂剥橘子皮往水中丢去。
曲原望向这无尽广阔的云梦泽。
这一去三年,不知回来后楚国会是什么样子。
“老前辈,你把我送出楚国后,会先去哪里?”
老人想了想,说道:“先去秦国吧,最近听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回去了那里,我可不想错过一场好戏。”
曲原问道:“只是看戏?”
老头儿晃了晃酒袋,发觉已经喝干了,便随手丢进了云梦泽中,正因没酒喝郁闷着呢,曲原递过来一个满满的酒囊袋,他接过后乐呵呵道:“顺便下棋吧,棋子我都摆好了。”
曲原抬头望着月光叹道:“那肯定会死很多人。”
老头儿拿出一个橘子就往水里砸去,咚地溅起大片水花,就像一个人头掉了进去,他喃喃自语道:“现在这世道,死人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