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洛州城内仍灯烛辉煌,人们诗歌互唱,钟箫琴瑟,铮铮有声。
按照驱疫的流程,方相氏要带着面具,拿着铁链火把家家沿门驱赶瘟神,这可是件累活,洛州城那么大,成千上万个人家,全部走一遍几天几夜都走不完,洛溪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每家都走一遍,意思性地走了几条街之后,洛溪就找人戴了面具替他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结束的李迹换下傩服,拉着柳绮赶紧跑路。
一路出城,跑到洛水岸,他们要去看那纸船送瘟神的好戏。
东门外的洛水岸人山人海,许多人围绕着一艘插满刍狗的巨大纸船,船身银白,有三四人高,舱中央有座小神庙,样式是仿城中那间傩神庙造的,三桅白帆,船头插着一面写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出天门送鬼神”的红旗。这纸船是洛州城人花了两个月造起来的,用的纸乃是从京城那边进过来的上好箔纸,这种纸通体为银白色,常用于制作冥钱用以祭拜鬼神,以它制作的纸船,才可浮于水面上而不沉。
许多穿着和方相氏一样的红服围在纸船边上,为其固定底架,然后齐心协力将纸船缓缓推送到水面上,外圈有乐师卖力吹曲,锣鼓、军号、唢呐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当纸船全部送进水中,并且稳稳地浮在水面上没有丝毫的摇晃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李迹感叹道:“造这么条不漏水的纸船起码要几千两银子吧,他们还真舍得烧。”
柳绮睁着那夜色中明亮的大眼睛,喃喃道:“这样才能把瘟神送掉啊。”
李迹并不知道那传说中的瘟神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想一想应该也知道是不太好的东西,或许真的存在吧,毕竟这世上有修行者,有出身仙道的阐教截教,自然就有神仙了,七百年前的姜太公姜子牙不是就封了一堆神吗?
“要开始烧了。”柳绮指着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兴奋地说道。
李迹望去,果然,远处洛水河面茫茫,越来越大的潮水翻涌过来,拍打着岸边,但那纸船受了潮水却仍不倒,甚至没有打湿的迹象,第一次见到这纸船送瘟神的李迹不禁疑惑,连水都不沾的纸船,能烧得起来吗?
人们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他,他们纷纷把火把丢到了船上,然后大火蓬地燃起,这条装饰精美的巨大纸船,转眼就沐身在明亮的火焰中。
李迹目瞪口呆。
柳绮笑着给他解释:“这箔纸的确是不沾水的,寻常情况下也烧不起来,但是船上有道家精制的火符,这火符同样以箔纸所制,混在船身中,遇火就烧,这火是可以把整条纸船都烧掉的。”
李迹两眼放光,这船绝对不只几千两银子的造价。
洛水河上,纸船明烛照天烧。
风助火势,水浪应和,火焰高腾,那些色彩鲜艳的刍狗、纸帆瞬间灰飞烟灭,箔纸燃烧形成的金黄色火焰在夜色中十分华丽耀眼。
火光照亮了洛州人们虔诚的面孔,他们面朝大河,手握线香,默默祈祷低诵。
李迹望向身边少女,发觉她不知何时也已经闭上眼睛,双拳握在心口,口中念叨着什么。
李迹顽皮心大起,凑近了她,想听听她祈祷的是什么。
他在她耳边突然大声喊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柳绮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见他坏笑的脸,脸都气红了,撩起袖子开始追杀这个家伙。
李迹沿着河岸逃了一会儿停下,举手投降道:“女侠饶命,千万别打脸。”
柳绮捏着拳头冷笑道:“喜欢吓唬人?”
李迹满脸无辜:“我这不是好奇你许了什么愿吗?”
柳绮放下拳头,望向碧波荡漾的洛水河面,淡淡道:“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要我家人都好好的,娘的产业不要败落下去,生意不需要太好,安安稳稳维持现状,够过日子就行。大哥的学识越来越高,将来能去阐院当个教授最好。二哥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只盼望他早点回来把病治好。”
“你自己呢?就没想过提升实力什么的?”
“我不需要。”
李迹随着她一起望向洛水河,遥遥可见不远处还有火光。
“说起来,你二哥应该也快到了,或许明天,或许今晚就已经在伊阙关了。”
“是吧,他若能早点到的话,就能跟我们一起过这场驱疫节了。”
李迹抬头,假装望着夜色说道:“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柳绮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发现他虽然没看这边,眼神却有些飘,心中好笑,但故意板着脸说道:“马马虎虎吧,算是没有给我们刑事府丢人。”
李迹知道她的脾气,说的马马虎虎,那肯定就是很好了,他不禁有些小得意。
柳绮翻着白眼。
有风从水面上刮来,夜凉如水。
李迹生出豪气万丈,伸出手指着这一望无际的洛水河,说道:“总有一天,我要做那上天入地的大修行者,飞起来时天让开路,入海时水分成两边,妖魔见我惊慌失措,阐教见我再不敢喊打喊杀。”
“你自己就是妖魔啊。”柳绮淡淡地泼凉水。
李迹学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们算是同类,哪有人这样说自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