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记忆中对比,女子清瘦了些,但还是那般美丽,秀发如云,玉面粉红,明亮水眸,双眉如画般婉转低垂,实在一国色天香美人儿。
春雪楼的宁花魁,看着这少年无奈的样子,眼中有些开心,不过更多是对自己能够一句话把他噎到,并没有多少重逢的因素在内。
因为她知道,以他们二人的身份,重逢就说明发生了某些事情。
“你今天怎么来了?”
李迹在桌边坐下,笑道:“最近洛州城传的流言,你都没听说吗?”
宁画一边提着水壶为小树苗浇水,一边说道:“我整日在墙里,又如何知道墙外的事?”
李迹拨弄了下桌上的精巧茶壶,从院里的摆置明显就能看出这位花魁与别的花魁不同,不讲究排场,甚至连贴身服侍的婢女丫鬟都没有,对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子,他也只能叹道:“你在墙里,也没坐在秋千上笑啊,好歹也是洛州城第一花魁,你这副样子倒像某个深闺庭院的怨妇。”
宁画轻轻一笑,也不反驳。
李迹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说道:“方褐死了,被我杀的。”
宁画浇水的动作停止。
她转过头去凝视这位年纪比她要小好几岁的少年,神情有些复杂,她并不知道方褐是什么人,但能够这样从少年口中说出来的名字,必定是和那件事有关的。
放下手中的水壶,她也坐到了李迹的旁边,给他倒了一小杯茶,递给他道:“恭喜,杀死仇人的感觉怎么样?”
李迹尝了尝口中清淡如泡茶本人的茶水,悠悠道:“很好。”
“所以你就急着来和我分享喜悦了吗?”
“我也想让你高兴高兴啊。”李迹放下茶杯笑道。
宁画那一对如画的眉毛微蹙,说道:“我现在身份敏感,你这样明着来找我,不怕你我之间的关系被人发现吗?”
“洛州城很大,不要以为随时都能遇到敌人,而且最重要的你要知道,对于诛候和他们身后的人而言,太师府早已不存于世,你和我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所以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宁画幽幽而叹,仿佛被勾起往事。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低眉伤怀,也是一番美景,绕是看惯越晗雪绝世容颜的李迹,心中也不禁赞叹,不愧是到哪里都能成为花魁的女人。
以宁画的容颜和身段,还有那莫名的高贵气质,成为这洛州城的最红花魁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她能够如此红火的原因,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流言在内,比如说她是来自赵国都城邯郸,可能是当年失踪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还有人说她是某家境败落的王侯之女等等。
这些流言不是没有根据的,的确是有因所起,比如她的赵舞,和她接客人的规矩。
其实,即便是那些传出流言的始作俑者,或许也想不到,这些流言中有一条竟然是真的。
她的确就是当年的赵国第一舞姬,白雨。
……
七百年前,周人于渭河崛起,之后推翻商朝一统天下,建立大周王朝,封无数诸侯国,诸侯国之间经过几百年的争斗与吞并,如今只余下秦、魏、韩、楚、燕、赵、齐七大诸侯国最为强大,其余宋鲁卫越等弱小国皆是依附于七国存在,北方那些未归附于大周的游牧戎人都称大周为一朝七国。七国风俗文化皆不同,其中赵国素来以乐舞冠绝天下,其余诸国的乐舞都是和赵国学的,而赵都邯郸城的飞舞阁更是赵国第一乐舞团,白雨作为飞舞阁最拔尖的舞姬,可以说是邯郸城的传说。
两年前的某天,京城最大的歌舞楼——红月楼,要开一场演出,演出的人正是有赵国第一舞姬美称的白雨。
演出当天,京城不少权贵都来了,从席满到演出开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就为了看她跳一支舞,演出里,白雨也不负她赵国第一舞姬的名头,以一段名为“红霓裳”的绝世凄美剑舞,挣得全场落泪,演出结束后有不少贵人对其伸出橄榄枝,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青楼本就是放纵之地,附庸风雅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风雅,在那种地方,想要卖身不卖艺、抱着琵琶笑唱才子佳人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中,白雨也没有做作地学那书中清傲女子,坦然接受了那些大人物的邀请,而那个唯一的幸运之人,就是李家大公子李昌。
所以,在几天后李家遭遇诛候屠杀的那晚,她也在场。
她和李迹一样,也是从地狱里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