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打要是落在别人身上,少说得卧床躺个两三天才是。小叫花子只在驿城的青石路上昏睡了小半个时辰,醒来时除了浑身疼痛,竟如没事人一般,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吐出两口混血的吐沫,不一会儿就不紧不慢地提步向城外走去。
这小叫花子名叫黄羽,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十三岁,他身子瘦瘦弱弱,脸上却一副饱经风霜的坚韧模样,看上去倒比真实年纪大上几分。虽然年纪不大,在驿城的叫花子中,却是实实在在的老人,从他十一岁开始,便混在叫花子之中,如今已有两年。
黄羽不是驿城人,家在离驿城几十里外的大山中,一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农人。两年前,这一带的山中闹兽潮,漫山遍野的野兽不知从何而来,在山野间横行无忌。眼见无法阻挡,山野间的村民纷纷向驿城逃难。黄羽跟着父母,也随着村民逃离了村子,只是一路兽潮汹涌,他虽然幸而得免,却在途中和父母失散。
同行的村民带他逃到驿城,他年纪实在太小,做学徒别人瞧不上,做工更是没人雇。再加上涌进驿城的难民实在太多,竞争激烈。同行的村民自顾不暇,只得任他在驿城中乞讨为生。
黄羽步履蹒跚地朝城外走去,出了驿城南门,再往南走了两三里,便到了一处破庙。大半年来,这个破庙就是他夜晚栖身的地方。破庙供奉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土地爷,早些年倒是香火鼎盛,颇有一番气相,自从两年前兽潮爆发,驿城人生活渐难,来这里供奉的人便少了。土地爷护佑一方土地,山中精怪妖兽自然归他管辖,不知道驿城人心里,是否有几分将兽潮之难责怪到土地爷身上的意思。
就连驿城的叫花子也懒得多走这两三里地到这破庙休憩,大都在驿城找一处破落所在席地而眠。大部分时候,在破庙中过夜的都只有黄羽一个人,不过他倒是不以为意,也不觉得寂寞,因为伴着他的还有一只老黑狗。
黄羽还未走进破庙,前边的林子中远远奔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凑到黄羽脚边,神态颇为亲昵。
“小黑,今天有捕到什么猎物么?”黄羽抚了抚黑狗的脑袋,嘴上勾起一丝笑意。
小黑嘴里吧唧两声,脸上依旧一副乐哼哼模样,也不知听懂他的话没有。不过看它干巴巴的肚子,今天多半又是毫无所获。黄羽苦笑一声,这倒不能怪小黑,它年纪太大了,这林子山地里的野物多半机灵万分,速度也大多不慢,它年轻时还能在野地中混饱肚子,如今肯定是越发难了。奈何自己也只能勉强让自己活下去,它跟着自己,也没法过上好日子。他心底泛起一阵酸楚,不过这种情绪就很快消散,他摇了摇头,嘴角再次挂起笑意。
“小黑,你看这是什么?”黄羽从胸前摸出一个邹邹巴巴的肉包子,正是他在李二狗包子铺偷来的,原本偷了三个,他囫囵吞了两个,只剩这一个,连李二狗也没发现,藏在麻布衣服里,特意留给小黑。
小黑看见肉包子,一根尾巴都快舞出花来,黄羽大笑一声,将肉包子整个塞进小黑嘴里。小黑看来是饿急了,一口就将整个包子吞了下去,那囫囵模样,真和自己如出一辙。
“好吃吧!李二狗说包子馅是鬣猪肉,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吃过鬣猪肉么?”黄羽看着小黑问道。
“汪汪!”小黑摇摇尾巴。
“我没有吃过,明天我去弄一只最肥的鬣猪妖,咱两烤着吃了,吃个大肚便便!”黄羽吧唧吧唧嘴,嘿嘿笑道,似乎一个肥美流油的鬣猪妖就在眼前。
“汪汪!”小黑看着黄羽,继续摇着尾巴。
黄羽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人一狗走进土地庙,黄羽走到土地爷神像前,虔诚地揖了揖身子。
“土地爷,今夜又要借宿您老人家的宝地,您老人家最好了,莫要怪罪小子,小子给您作揖了。”
土地爷自然没法回答他,就算能回答,怪罪肯定也谈不上。土地庙本就是流浪人儿天然的居所,黄羽借宿或是其他人借宿,也没什么差别。不过作几下揖,多少能让他心安一些,因此每天晚上,都要揖上几下。
这时天光渐黑,黄羽拜了土地爷,便寻了一些枯树枝,在破庙中点燃了一堆篝火。黄羽坐在篝火旁,小黑坐卧在他身旁,一时无话。
一轮明月渐渐高悬,淡淡的月光破破碎碎洒在破庙中,远近虫鸣高亢,倒将破庙中凄清之感冲淡了几分。
明月更高了,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什么夜行的兽类在林子里穿行。
小黑机警地站直身子,看着庙门方向,嘴里发出低沉的呜鸣。
黄羽吃了一惊,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在破庙中住了大半年,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不过这里离驿站城不远,多是些狐狸夜猫之类的小型兽类。为了以防万一,他夜间生火,便是为了防范野地里游荡的野兽。现在听着外面的动静,绝不是什么狐狸夜猫能闹出来的。他很快注意到,附近的虫鸣不知何时已经歇下,若非厉害极了的野兽,岂会把这些虫子吓成这样?
外面的窸窣之声越来越近,听动静,外面的野兽正在朝破庙而来。
破庙门只剩下一扇,勉强挂在门框上,想要凭它挡住这头未知的野兽,显然是天方夜谭。黄羽抄起手边的一根半人来高的粗木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门方向。
“呜哼!”一声低沉的兽鸣响起,接着一头硕大的野猪撞倒破庙仅存的一扇门,直直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