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京涛似乎是打定了注意,借着这个机会推行自己的药方,顺便还要彻底打压下他看不惯的小丫头。
没理会清风道长的怒骂,和其他大夫的劝阻,他只是冷笑着看向虞梓瑶。
“夏大夫,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杜京涛从来没叫过虞梓瑶夏大夫,这次开口也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称呼,带着一股子轻视和讥讽,这个从医三十多年的老大夫打心底就不觉得面前的一个黄口小儿称得上是个大夫。
“我不答应。”
虞梓瑶摇摇头。认真的看向杜大夫。
“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此乃我辈准则,病人的生命不该是我等打赌的赌注。”
“所以你是在指责我身为大夫不够格吗?!”
杜京涛气愤的看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落他脸面的臭丫头,咬牙切齿道。
“千百年间,传下来的药方不都是这么试药过来的,你说这话,莫不是怕了?
哼,既然是怕了,就莫要在我面前这么张狂。”
说着他拂袖而去。只是他不是往房间去,而是直直的出了院子。
老话说,敌人有的时候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康大夫和杜京涛对头多年,看他这副动作,心里一突。急忙问道。
“你干什么去?”
“自然是去找愿意为我试药的人。”
杜京涛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药方,抖了抖。
“不许去!”
“你拦得住我?我杜京涛在费阳的名头绝对是响当当的!只要我说一句,有的是愿意用我药方的人!”
这话不假,杜京涛确实是费阳有名有姓的大夫,在清风道长没来之前,他就是大夫所的领头羊,之前施行的药方也是他拿出来的。
他如果铁了心想要推行药方,其余人其实阻止不了。
康大夫气得正要骂他。
突然听到边上传出熟悉的声音。
“我同意那个比试。”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虞梓瑶眸光冷淡的看着杜大夫,再次开口。
“我同意杜大夫的比试,各自十个得疫病之人,各自施药,从而选出最合适的药方。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如何。”
“终于不拿那些大话搪塞我了?”
杜京涛一点不惧,仰头道。
“那就今天,咱们现在就去!”
这个发展简直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等到到了病人的集中点,康大夫都还是想不通怎么就成了这个情况。
特地挑选的大宅院有些破旧,但是足够大。里面的所有房间几乎都塞满了得了疫病之人。
空气中浓浓的一股醋味。
来往清扫污物的仆从,全都戴了口罩手套。
虞梓瑶之后还给这些专门的人员花钱赶制了一批罩衣,从而更进一步的隔绝。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很是不理解,但是也不是他们花钱,而且他们本来就不是自愿来的,每天看着人一个个抬进去,尸体一个个抬出去,这些仆从怕得很。
听说这能防疫,自然也就穿上了。
结果还是很明显的,病倒的仆从越来越少。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也让有些本来不以为意,或是心疼布料的人家纷纷重视起来。
这些日子,费阳城已经不像虞梓瑶刚刚来的时候街头巷口空无一人了。
到处喷洒醋、酒精,同时处理小动物尸体的消毒大队在城中不断穿行,偶尔还会出现几个带着口罩的百姓。
也因为这个方法是虞梓瑶提出来的,并且钱财也有她的帮忙,肉眼可见病倒的仆从减少后,所以宅院里的仆从全都对虞梓瑶感官很好。
看见大夫们过来,他们赶紧行礼问好。
喊夏大夫的时候格外的真心实意。
然而这其实也是杜京涛看虞梓瑶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他冷哼一声,率先进了一间屋子,里面都是因为病痛呻.吟病人。有个仆从正在给他们喂食淡盐水。
看见一群大夫进来,赶紧局促的行礼问好。
虞梓瑶发现这个仆从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大概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瘦巴巴的,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很大。
这样体质的人在这竟然还没病倒已经是万幸了。
这样的孩子,本来应该在学校学习的。
这个念头在虞梓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对着这个男孩点点头,然后看向杜京涛。
“杜大夫,请。”
“你先,免得有人说我欺负你。”
杜京涛阴阳怪气的看了眼边上的清风道长和康大夫等人。
虞梓瑶没推脱,她直接在几个屋子里,选中了十个病情最严重的。
虽然她每天都记得来这边奶病人们一口,但是她没那个能力一直帮他们吊着命,病根不除,他们的生命还是会一直慢慢走向终结。
虞梓瑶选中的这十个,本来就是她打算配好药方后就开始救治的第一波人。所以她几乎没什么犹豫。
这些人已经太虚弱,就算有治疗的良方,说不定也会等不及药物见效就死了,必须配合她这个奶妈技能才能有救。
结果她一选完。杜京涛那边就传来了讥笑声。
“夏大夫果然聪明,选了这十个,想必输了面子也总能保住些。不过既然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又何必同意这场比试?”
“比试已经开始,看的是最后的结果。”
虞梓瑶在此伸手示意。
“杜大夫,请。”
她一脸我才不和你废话的表情,再次成功气到了杜京涛。
不过他忍了下来,只想着到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再让这个臭丫头明白教训二字。
一想到那个赌注,他的心气就顺了,没再看虞梓瑶,他转身也选了十个病人。
这十个,自然不是虞梓瑶那种病的意识不清,就差蹬腿的病人,不过因为虞梓瑶的举措,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医术,所以选择病人自然不是什么症状轻的。
不像虞梓瑶选的那十个是浑浑噩噩被她挑走的,这十个还有神智的病人是因为信服杜京涛的医术,听了杜京涛开口争着要去的,其余没被选上的还满脸失望。
毕竟杜京涛在费阳城这么多年,积年累月的时光给他积累了不少公信力。
杜京涛在这个场合又得到了自信,满意的看了看那些病人。他吩咐仆从,把他和虞梓瑶各选出来的十个人分别安置在两个屋子。
然后就进了属于他的病人的屋子,开始诊断,药方上的剂量也不是万能的,症状轻的和症状严重的可不能用一样的剂量,需要根据诊断结果选择增减。
虞梓瑶对担忧她的康大夫笑了笑,然后也进了右侧的屋子。
她倒是没有诊断,因为昨天她就给这些人诊断过了,她看似在诊断,其实就是在奶他们一口,避免这些病人突然就蹬腿了。
确定了大致的情况,她招招手,把之前那个大眼睛小男孩找过来。
“我待会需要制药,帮个忙怎么样?”
*
“诶,你说夏大夫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躺在床上的妇人捅咕了一下身边的丈夫。
男人瞬间回忆起了今天那个让人大白天冒寒气的故事,瞬间就没了睡意,整个人清醒的不行。
他不乐意道。
“大晚上你说这么干嘛?瘆得慌。”
“我不就问问嘛!”
妇人又捅咕了他一下,沉默了一会,她又问。
“如果夏大夫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说咱家的小丫现在怎么样了?
那什么十八层地狱也忒吓人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
小丫才多大点,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做过什么坏事?她一定快快的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男人先是生气的反驳,随后想到自己那个才五岁就因为此次疫病去了的女儿,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
“是这个理。咱们小丫乖巧听话,抓个蝴蝶给她都让放了。她这么好,阎王爷肯定不会罚她的。”
妇人在黑暗中闷闷的说着,慢慢多了些鼻音。
“说不定已经转世投胎了。”
“你说,小丫之后来到这世上,可能认得我们?”
“怕是不认得了,夏大夫不是说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才能投胎吗?”
沉默之中又是抽泣声。
半晌妇人才道。
“夏大夫说的那个火葬。咱们........”
男人抹了把眼泪,沉声道。
“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咱们再看看。”
在这个夜晚。
这样的对话还在费阳城的各个地方进行着。
有些人想到死去的亲人夜不能寐,泪流满面,也有些人被那十八层地狱的描述吓出了噩梦,等到醒了,赶紧开始细数自己做过的坏事。
而还有一些人想着,夏大夫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她口中的故事为什么那么有理有据,详细的好像是真的见过一样。
那些善恶果报,让他们不得不信服。
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夏大夫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失眠。
*
“夏大夫,糯米糊熬好了!”
尤树,也就是之前虞梓瑶请求帮忙的小男孩抱着个陶罐跑过来,陶罐里面满是浓浓的糯米糊糊。散发着一股清香。
虞梓瑶看了看糊糊的粘稠程度,满意的点点头。
“干得不错。”
被这么一夸,哪怕带着口罩看不见嘴,但是从那弯弯的眉眼就知道这个小小少年很高兴。
他放下陶罐,非常积极道。
“夏大夫,还有什么活,尽管交给我吧!”
“帮我把这些团成丸子吧。”
虞梓瑶拿出研磨好的药粉,先给尤树示范了一下。
药粉都是之前尤树去拿来的药材研磨的。
分别是山慈菇三两红大戟一两半千金子霜一两五倍子三两麝香三钱雄黄一两朱砂一两。
其中千金子霜还有红大戟是有毒的,所以一定要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精确用量。
这种丹药有个好听的名字玉枢丹。【注1】
当然,效果也非常好。虞梓瑶按动那些病人的穴位,帮助他们吞下小药丸,然后又奶了他们一口。
没过两天,他们就恢复了些许意识,同时上吐下泻也慢慢止住了。
之前虞梓瑶说的那些故事慢慢发酵,不知怎么就传出了把身染疫病的人火葬也是替他积功德的好事。
一时间,选择火葬的人慢慢出现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这是对于虞梓瑶而言,对于杜京涛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手下的一个病人死了。
杜京涛当时惊怒万分,看着药碗,他甚至生出了一丝念头,难道他的药真的有问题吗?
但是他很快就压下了这个念头,对着煎药的小童道。
“把药给我看看。”
确认药材没有什么不对,他反而眉头皱得更深,对小童冷漠道。
“继续煎药,不准偷懒。”
说完他转身离开。
虞梓瑶正在给病人喂食淡盐水,虽然已经不怎么上吐下泻了,但是这个时候多喝些淡盐水,补充水分并且促进生陈代谢总归是有好处的。
“杜大夫,你在这是有事找夏大夫吗?”
突然,墙外出现了尤树的声音。
听到杜大夫三个字,虞梓瑶眉头一挑。
杜大夫自从比试开始,就再也没正眼见过她,因为和大夫所的一众大夫闹太僵了,他回到大夫所吃了饭就在房里,白天一整天都在这里。
而且杜大夫还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他划定的那个病房,至于在防谁,大家都心里清楚。
所以听到这话,虞梓瑶立刻就站了起来,把空碗放在桌上,往外走。
虞梓瑶:这人那么不待见自己竟然会靠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杜京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来的。
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冷下脸看过去,发现是个矮小的仆从,而且还是那位夏大夫选定的下手,顿时面色更冷。
“我要做什么需要和你说吗?让开!”
“杜大夫竟然不想和他说,那不如和我说说?”
虞梓瑶从门内出来,眼神也很冷。
毕竟谁也不喜欢一出门就看见有人对自己的小弟呼来喝去。特别是这个人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故意对小弟不友好的时候,那就更讨厌了。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路过而已。怎么这宅院我还不能走动了?”
杜京涛没想到这么巧人就出来,心里瞬间有些心虚,但是很快控制住了。
“当然不是,只是毕竟我们在比试,这期间还是不要靠太近比较好,之前杜大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禁止接近你那边的屋子,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虞梓瑶面带微笑。
但是就差指着鼻子骂杜京涛这人说一套做一套,来她这不知道背地里是不是使坏呢!
“你.......哼,我不过是无意路过,倒是你想想输了之后,你这黄口小儿要靠什么门路活下去吧!”
“这个倒是不用杜大夫担心。”
虞梓瑶硬生生用那副笑脸起跑了杜京涛。
她可不会输,就算输了........大不了她就回去享受其他几个身体的财产呗。
虞梓瑶轻笑一声,摸了摸尤树的脑袋。
“以后他要是再出现,别当场叫破他,找我就是。”
杜京涛这人心气不好,尤树得罪他说不定会被穿小鞋。
尤树自小卖身为奴,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见的多了,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但是他依然站了出来叫破了杜大夫,就是因为夏大夫是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而夏大夫的话,再一次让他明白他想的没错。
想到这,尤树的笑容灿烂,虽然瘦巴巴的,但是眼睛却清亮有神。
“嗯!”
夏大夫真好啊,就像他姐姐一样,可惜.......姐姐已经.......
日子一天天过去。
虞梓瑶那边的病人开始慢慢痊愈,甚至都有好几个能下地走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