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夜。
列车窗内的灯火灭了大半,只有几颗疏星在车顶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光。
洛可可从昏迷中醒来,艰难地翻了个身。
她看向之前飞坦躺着的位置,那里却好像已经没了人影。当时情况混乱,她并不太清楚飞坦到底伤得如何。但那一击从正面打中,造成的伤害肯定不小。
挪动肩膀,洛可可想要爬近一点去确认。而她的手掌刚撑住车顶,一双沾满血迹的鞋子就出现了眼前。
顺着鞋子往上看,飞坦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是一匹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野狼,眼睛里透着瘆人的幽光。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直到血顺着飞坦的胳膊,滴落在洛可可面前的地上,她才先张了张嘴。可干涩的喉咙里根本说不出话,很快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萎缩成一团,匍匐在飞坦脚下。
“样子真惨。”
头顶上传来飞坦嘶哑的声音,洛可可觉得听起来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她好不容易缓过气,吐掉刚刚咳出来的血后,又重新仰面朝天躺了回去。
飞坦苍白的轮廓浮在夜幕之中,刀削般锋利,寒气逼人。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有一些红色、黑色的东西不停地渗漏出来。
洛可可想要反问,他和自己谁的样子更惨一点。嘴唇滑稽地开开合合,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但就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飞坦扯动嘴角回了个冰凉的笑。
“现在站着的人是我。再补上一剑的话,你还能不能躲过去?”
飞坦的姿势有些奇怪,肩膀歪在一边,一只脚也没有完全着地。他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却又好像永远不会让人看到他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
洛可可深深望着飞坦,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纤细白皙的脖子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瞬,吸引住了飞坦的视线。
他弯下一点腰,缩短了和洛可可之间的距离。虽然只是一些些,却足够洛可可突然拉住飞坦捂在肚子上的手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硬是拽得飞坦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自己身边。
飞坦没有多想就要粗暴地甩开她。可看到那只连指甲里都满是深红色污渍的手后,又停了下来。
“放开。”
然而,洛可可就像没听见飞坦的拒绝一样,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肚子上的伤口发怵。从最后一根肋骨到小腹之间的地方被挖开了一个窟窿,血肉内脏糊在一起十分的狰狞。
而这些全部是她造成的。
洛可可还不至于蠢善到打算为此内疚道歉,但也根本没冷硬到能够视若无睹。
她不知道飞坦靠什么支撑着才没有倒下,或许是烙印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不过,就算她能说话,肯定也问不出答案。放弃了多余的诠索,洛可可将精力集中到了飞坦的伤上。
见她没有松手,目光一沉飞坦刚要发火,一股熟悉的温暖感觉从对方掌心传来,不禁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要做什么。我不需要!”
他语气硬邦邦的,不加掩饰地透露出了不快。
对飞坦的反应洛可可并不介意,只不过现在这个姿势—她躺在地上,举起手拉着飞坦—让她有点头晕,也有些别扭。
于是,她又扯了扯飞坦,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不知何故,这个举动似乎是又激怒了飞坦。
黑色的影子凑近,再次凶暴不耐地命令,“没听见我的话吗?放开。”
洛可可注视着眼前飞坦倒置的脸,细碎的头发在他额前随着风轻轻晃动。当视线对上后,她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将那乱发拨开。
只不过,手指还没有碰到,就被飞坦一把擒住了。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稍稍用力,那只手便扭得变了形。
“还不松手?”
飞坦也想不明白,他完全可以挥掉或者掰开洛可可的手,却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幼稚的力量角斗来胁迫对方自愿放弃?
他又多施加了一点力,几根拗成一团的手指开始变冷发青。洛可可蹙着眉,但依旧没有松开握住飞坦的手。
骨头发出一阵脆响,在列车前行的轰鸣中仍是清晰无比地传到了飞坦的耳朵里。
他撇撇嘴,终于丢开了洛可可的手。
歪曲的手掌像块没有知觉的破布,落到地上就再也不动了。洛可可没有去理会,那点骨折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
既不致命,也并不太疼……
问题在于治愈的力量是有限的。
拉着飞坦,洛可可觉得身体正在越变越热。原本应该全用在自身上的念力被分出去了一半,每道伤口都在蜂拥争抢剩下的能量。
不正常的高烧让洛可可的脸颊微微发红,飞坦注意到之后莫名地丧失了再继续的兴致。
他无言地在洛可可旁边坐下,把被握住的手搭在膝盖上。很快,以此为中心,亮度比平时微弱许多,却仍无比温暖的光芒缓缓地将两个人围在了一起。
风从飞坦身侧刮过,来不及撩起洛可可的发丝就化为了绵绵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