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并无音讯传来,”窦伏婴随着他的话一愣,回过神来,又不禁暗叹,“可那毕竟是梁王,阿翁如何推拒?”
“你父位列三公,在长安寻个与梁王相抗的侯门王府结亲便可。”
窦伏婴闻言,想了想,又摇摇头:“而今朝廷情形太过诡谲,梁王势大,阿翁想来也是为保全窦氏。”
卫谚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窦伏婴觉得卫谚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又想不明白究竟何处不同,只得作罢。
三人日夜兼程,赶到朔方已是大半月后。窦伏苓的突然到访并未在北境掀起太多风浪,萧晋反倒高兴来了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君陪伴妻子。适逢此时栾徽风便在朔方小住,窦伏苓与两人作别去了栾徽风在朔方的院子。
无了嫡母的压迫与恼人的婚事,窦伏苓便暂时在栾徽风身边安顿了下来。窦伏婴有了牵挂,便时常趁着军中沐休到朔方城中看她。偶有几次,卫谚也会随窦伏婴一起带她四处策马行走。只是日子久了,长安家中始终不曾传信,好似未发觉丢了她这个女君一般,静得令她有些生怕。
这一年的秋冬之交,匈奴隐有异动,萧晋便带着窦伏婴出城巡边,一去便是月余。年节将至,栾徽风亦需回中山王府主持中馈。窦伏苓到底不便跟着,只得独留于朔方院中。于是卫谚便受了窦伏婴的嘱托时时留意窦伏苓。
这日卫谚提了袋尚带温热的羊奶,还未下马,便见窦伏苓闷闷地坐在院门前:“谚哥哥,家中一直无信传来,你说阿翁是否不要我了?”卫谚常来见她,又不想见她一个活泼的小女君随众人唤他卫郎君,凭白把人叫生分了,窦茯苓便依言改了口。
卫谚翻身下马,将羊奶递给她,问道:“想家了?”
窦伏苓讷讷接过羊奶,旋开瞟了眼,复又盖上,喉间憋出个“嗯”。
卫谚收起羊奶,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同她分析:“回去,能见到父亲,但要嫁给萧青,往后也是见不到亲族;留下,亲族自然见不着,可天地广大,还有你阿兄。你选什么?”
窦伏苓不知卫谚在诈她,竟真仔细比较忖度起来。思来想去,发觉不论如何,都再见不着阿翁阿姆,不禁悲从心来,眼眶唰得红了。卫谚见她是真要被自己逼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试探着安慰:“那便不选了?”
不选,可根节仍在。她甚至想得更远了些,出嫁后不仅见不着阿翁阿姆,还要日日对着夫君万事顺着他的喜好,更有甚者还需同夫君纳来的侍妾大眼瞪小眼,如此还是这一生都不嫁人才好。
窦伏苓泫然欲泣:“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卫谚神色一窒,忽然便想追回窦伏婴,讨教如何哄他这个小妹。可惜窦伏婴远在交境之处,他只能独自应付眼前境况。他想了想,眼下还是得顺着她,便道:“那便不嫁。”
窦伏苓狐疑地望他一眼。
卫谚看着她水汪汪的双眸,想起自己说的话,又硬着头皮,开口:“不嫁人了。我带你去瞧瞧天地广大。”
说罢,他命从人牵来窦伏苓的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引着她出了城。窦伏苓收拾了心绪,见卫谚并未带她往惯常的方向而去,反倒是下了官道取小径一路向北,不禁疑惑:“去哪儿?”
“你从前见过最广阔的是什么?最高大的又是什么?”卫谚不答只问。
窦伏苓想了很多,有一路北上捡不到尽头的荒野,有长乐未央的重重宫阙,还有朔方百姓口中所言的高山草原。她思索片刻,道:“我从前不曾离开过长安,见到的也很少,还是不答了,免得惹你发笑。”
卫谚轻笑:“好,那我带你去见识更广博更壮阔的景致!”
有风拂过。北地的风不似长安,带了些寒凉与粗粝,吹乱了两人散落的发丝。卫谚迎着风,笑得更甚,眼中似有激昂之气,窦伏苓瞧了有些呆。怔愣间,手中倏地一暖,她方才发觉自己出神太过,竟忘了把控缰绳。卫谚很快松手,身子向前探去,便牵住了她的马。
有他在前头牵着,窦伏苓压住心头悸动,索性埋头在寒风中搓着手,好让上头的热气留得更久些。只是还未行出百步,卫谚忽然勒马停下。心头隐隐生出一阵不妙的预感,她向前看去,直直对上了卫谚骤然回头望过来的眼神。
卫谚:“冒犯了。”
未再给她开口的时间,他一把环过她的腰,臂上使劲,将人抱到了自己身前,接着立即扬鞭打马,纵马飞快地向前疾驰而去。
比他们北上赶路时还要快上数倍,窦伏苓瞪大了眸子看着眼前飞扑而来的枝丫与沙石,一阵惊呼还在口中,便听卫谚道:“莫回头,有人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