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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撞上去,又准又狠,暴力璀璨之下那扇门摇摇欲坠,江衍大口喘息着,用力一脚踹开,刮来的灰尘吹了两个人一脸,他瞥一眼程见渝,背过身咳嗽几声。

程见渝扶着冰冷的台阶扶手,向下窜几步,回头看一眼江衍高大挺拔的身影,黑漆漆的影子看不见面孔,亦步亦趋跟着他,一直急躁不安的心突然沉下去,有种莫名安定。

下一秒,山崩地裂,巨雷轰鸣作响,如同行走在云端之上,一切在一瞬之间发生,背后有人突然扑上来,紧紧将他压在地上,浓烈灰尘钻在鼻子里,他想要咳嗽,却吸入更多尘土,紧接着,眼前一黑,似是整个宇宙在耳边炸开,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一切声音渐渐消失,仿佛一座无人之城,安静的不可思议。

程见渝眼皮抖了抖,瞳孔进了灰尘,眼泪止不住的流,什么都看不清,他抬起手抹抹眼睛,一米开外的上方有一角光线泄露,明黄灿烂,似乎是远处路灯。

周围残垣断壁,维纳斯女神壁画四分五裂,距今一百五十年的酒店成为一片废墟,他们被埋在其中。

一支手臂横在腰里,紧紧搂着他,江衍下颚抵在颈窝,硬朗的头发扎的痒痒麻麻,程见渝跪坐在地上,逼仄空间转不过身,剧烈咳嗽着,嗓子里全是灰土,轻声叫一句:“江衍?”

“江衍?”

没有人响应,程见渝心里猛地一抽,扭过脖子隐约看到江衍灰扑扑的头发,凌厉颌角低垂,擦出几丝深深血痕,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拔高声音,“江衍!”

脖颈后呼吸沉重,江衍睁开眼,嗓音哑的听不出音色,“我在。”

程见渝松一口气,费力活动酸软肩膀,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上方,酒店主体瞬间坍塌,悬挂的消防梯倒扣在地上,像一把钢铁保护伞,为他们在乱石砂砾之中撑起一方天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四肢后知后觉的颤栗着,全身上下一阵发冷,现在陷在黑暗里,感官却来不及怕黑,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一切,他还年轻,大好的人生在眼前展开,还不想死。

江衍感觉到手臂下肌理颤抖,小小的呼吸急促,像个刚出生的小兽一样蜷缩着身体,大部分情况下程见渝淡定从容,斯文有礼的处理好一切事情,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找不到撬开的缝隙,只有像现在,很少一部分情况,才能感受到他的脆弱懵懂。

“程见渝,想不想听故事?”江衍深深搂住他,低声问道。

背后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程见渝闭着眼睛,感受节奏那稳稳当当心跳,淡道:“随便你。”

江衍的声音悦耳,字正腔圆,有种引人入胜的独特魅力,“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哥们朋友,都很羡慕我有个好爹,无论我做什么,只要取得成绩,人们会自然而然觉得这是我爸的福泽。”

“这一度让我挫败,因为我们家情况复杂,我最多一年见他三次,很少有交流,互不干涉,各过各的生活,我的成就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江衍顿了顿,闷闷喘息几口,“我妈虽然经常见,但她只知道购物美容,用金钱填补一段毫无感情的婚姻,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坚信用钱可以买到一切,这个世界上没有物质摆不平的事情。”

“我以为我给你钱,给你足够的钱,你会一直陪着我,因为我身边的人全部都是这样,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正确的,可是当你离开我,你讨厌我,我才明白感情需要尊重和理解,我以前做的太差劲了,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程见渝感觉到脖颈上潮湿,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他更愿意是后者,“别说这些了。”

没恨过江衍那是假的,他既不是圣人,亦不是木头,但比起恨,更多是憋屈和不甘,他想的最多的是,为什么是江衍有着一张和温岳明相似的脸,为什么这么恶劣的一个魔鬼要顶着天使的脸,他想不通。

半响没人说话,江衍声音干涩,呼吸更深沉,像是呼吸是费力的一件事,“其实我有个秘密,需要你的一个秘密来交换。”

程见渝沉默不语,两个人身体紧紧贴合,察觉到江衍似乎不太舒服,如同竭力隐忍着,“秘密?”

“我是莫科股东。”江衍凑到他耳边低低说。

程见渝立刻明白周觉青的事情了,眉梢挑了挑,有些意外,“原来如此,可是我没有……”

他一顿,想起来件事,垂下眼看着眼前地面,“今天编导问我的问题我说谎了,七年前,你生日那天,打电话给你舅舅,我接的,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张扬嚣张,少爷脾气的富二代,以后千万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要教你什么是礼貌。”

江衍抬手摁摁发酸的眼眶,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能在那时候认识你,我一定认真追你,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不用经历那些糟心事。”

“对不起。”他结实手臂紧紧勾住程见渝的腰,鼻尖蹭蹭颈窝,温柔缓慢地诉说:“对不起,见渝。”

程见渝眼窝子干,很少有想哭的时候,可此时此刻,却像心脏被人重重捏一把,软绵绵发酸,那些他抛之脑后的委屈和冤枉,并没有被宽容大度抹平,因为简简单单的“理解”溃不成军。

人真的很奇怪,大风大雨能扛过来,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一旦有人表示理解所遭受的痛楚不甘,反倒会变的脆弱,矫情的自己心疼自己。

此时“嘀嘀嘀……”电子机械音响起,一串串急促的脚步声,严融熟悉的声音高声大喊道:“快来!探测仪亮了!这里有生命体征!”

程见渝眼泪一下涌出来,肩膀颤抖着,温热滚烫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江衍脏兮兮手背替他抹了抹,一张脸抹的又花又黑,看不清本来面目,轻声哄着他:“好了,别哭了,先上去。”

压在钢构楼梯上的碎石一块一块挪开,灰蒙蒙的天掀开面纱,灿烂朝阳在远处山谷犹抱琵琶半遮面,大自然如此的美艳,又如此残酷,穿着橙色救援队服的严融从上方探出脸,见到是他们两,激动跪倒在地上,旁边队员观察一番情况,面色难看,扔下绳索,“程先生,你先上来。”

程见渝双手拽着绳索,一步一步踩着周围砂石,灵巧利落翻身爬上去,在乱石上站稳脚步一瞬,下面传来一声沉闷声响,他下意识回过头,江衍全身脱力伏在地上,纹丝不动,背上压着一根粗重的钢架。

“小渝,你没事吧?”严融焦急地问他。

程见渝怔怔看着江衍,是江衍用肩膀为他们扛着倒下来的钢架,在废墟之中撑起了这片安然无恙的天地,难怪……刚才一直那么痛苦,他握紧双手拳头,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你们救救他!”

救援员伸着脑袋看情况,边分析说:“钢架压住他了,需要三个人下去,把钢架抬起来。”

“我来抬钢架,你们救他上来。”程见渝不假思索地说。

救援员诧异地看着他,现场没有镜子,程见渝脸上,腿上全是血,裸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的,救人是火烧眉毛的事,容不得太多考虑,拿起对讲机呼叫来两个队友,“如果要你想帮忙,可以把周围石头挪开,现在这个空间缝隙太小了。”

地上的石头不是一般石头,建筑的水泥碎块,混着狰狞伸出的钢筋,程见渝一言不发,两手揪着钢筋,将力所能及的石头拽起来,扔到一旁,干这种活需要佩戴工业胶片手套,但现在没条件,程见渝的双手是用来敲键盘的,养尊处优没有任何茧子,柔韧白净,吃力的搬了几块,手心里皮肤磨的没一块好皮,血丝顺着裂口往外冒。

严融不忍瞩目,“小渝,你别急,一会借双手套。”

程见渝充耳不闻,一块一块的乱石途经他手,沾上绯红的血,情绪燃烧到一定地步,是不会觉得疼的,他脑子兵荒马乱,如同江衍出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

救援队员来的及时,一个一个勇敢跳下去,很快,背着陷入昏迷的江衍爬上来,几个救护人员冲上来,将他掺上担架,护士拿着毛毯披在程见渝单薄肩膀上,宽慰地说道:“没事的,你男朋友会送往医院,你也需要去一趟,你的外伤太多了。”

程见渝躺进救护车里,汽车一路轰鸣,周围残垣断壁,他们经历了载入历史的一刻,多丹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8级大地震。

方才护士拿着棉签和药水做了紧急伤口处理,程见渝这才觉得疼,全身上下都疼,嘴里血腥味混着泥土,连呼吸都是腥味,他趴在床边剧烈咳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一滴一滴落在床边,只有这时候,喧嚣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医院里挤满伤患,有人躺在过道里无声无息的离开世界,活着的人目光麻木的看着人来人往,程见渝被推进手术室,医生检查一遍他的身体,四处摁了摁,暂时确定没有骨折,“你很幸运,全是外伤,目前问题不大,我先去看其他病人。”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了?”程见渝撑着床边坐起来。

医生看看他,边在病历夹上写字边说道:“他正在手术室,肌肉压迫性损伤,目前有轻微高血钾状况,需要看手术结果。”

顿了顿,医生放低声音说:“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是同胞,所有医疗资源优先向你们倾斜。”

程见渝轻声说句“谢谢,”慢慢躺回病床,双手压在胸口,出神的看着天花板,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护士拿着湿巾,小心翼翼递给他,“休息一会,手术结束我会通知你。”

程见渝随意抹抹刺痛的脸颊,闭上眼睛,江衍说对不起他,他们两之间有谁对得起谁,一个有情无意,一个有意无情,折磨着彼此身心,爱恨交加,一笔糊涂账扯不清。

可是,江衍一次又一次及时出现,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真心诚意的对他好,为他不声不响竭力扛着钢架,这份恩情太大了,大的他还不起,震撼的他心脏至今是麻的。

他想试试,抛开以往成见,丢开那些恩怨情仇,和江衍重新开始,给江衍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机会。

这次不会后悔的,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七千字,豹汁全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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