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先起身罢。”李俭叹息,“朕看你也没明白过来,朕就与你说说,先从桌椅开始。”
他见太常小心翼翼起了身子,兢兢战战看着他,道:“朕知道,爱卿承袭的是圣人思想与礼仪,时刻严于律己。但爱卿可有想过,圣人为何提议正坐?”
圣人为何要正坐……这?
太常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李俭这会问了,也就回答:“这,岂非是为了礼仪?”
“不对。《论语·宪问》中说,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1】。这正是太常你说的礼仪,对否?”
太常点头。
春秋时期,有一人名原壤,是孔子的老朋友。他生性懒散,叉腿而坐时被孔子责骂年少不遵礼数,长大后不事著述,老而不死简直就是个害人虫,语罢还用木杖叩打他的双腿。
这一段典故,也是士族如今以跪坐为礼的缘由之一。
李俭道:“由此可见,是因为春秋时圣人衣不蔽体,除正坐外皆是姿容不雅。时至今日千年已逝,大雍士族贯穿深衣,这深衣被体深邃,使身体深藏不露,太常觉得不够得体守礼吗?”
太常忙否认道:“臣并无此念……”
李俭道:“既觉得深衣雍容典雅,那礼仪不应有所改变么,为何一定要坚持正坐?”
“何不回想一番,这千年以来有过多少人,因这正坐过久坏了双腿?远的不说,前些日子朕便听闻金执吾那七岁长孙因跪坐过久导致双腿残疾,此事京中沸沸扬扬,爱卿可曾听闻?”
太常当然听说过。思及此事,他很想杠上一句:这么多人都正坐过来了,为何金执吾家长孙不可?
但这话太过烫嘴,他还有些人性,且一旦说出来他与金执吾的同僚情就完了,便不曾出口。
李俭瞧着他讳莫如深的模样,知道他并没有服气,软化了语气道:“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爱卿不愿用这桌椅,朕便没有强迫爱卿;喜好桌椅之人,也望爱卿莫要阻挠。”
“如是,望爱卿周知。”
太常许久不动。
他深知天子言之有理,从古至今,无论衣冠礼仪都是在不断改良以适应当前。先前他极力反对,最大的原因是他是太常,掌宗庙礼仪,桌椅的出现完美地挑衅了圣人之礼,他不得不说。
现在,陛下以圣人之言辩驳桌椅不过顺势而为,并非挑衅古礼,此言有理有据,他心底唯一的不服便也消了。
就当李俭以为他要恼羞成怒时,太常忽然又跪拜道:“陛下发明的这桌椅甚好,是老臣狭隘,望陛下见谅。”
李俭惊讶了。
他以为太常是极尽迂腐之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想不到还能听得进劝。
于是和颜悦色道:“无碍。爱卿也是正谏不讳,朕知道忠言逆耳,不会放在心上。”
太常又迟疑:“可陛下每日清晨于宫中奔走之事……”
……怎么还记得这事!
李俭心下无语,想了想,道:“爱卿,你可知小明的祖父,为何能活到百岁?”();